“是陛下的命令么?”时以娆问叶清斋。
“你明明知道。”叶清斋说。
“不,陛下没有传令于我。”时以娆回答。
“那是因为你早已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你这叛徒!”叶清斋冷得不似人。
皇帝在现身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却也将最后的命令种在了她的心里。
“没用的。”时以娆说:“就算没有我,你也杀不掉任何人,你没发现么,这座宅邸里,早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叶清斋向下望去。
果然,府邸中空无一人。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会有灭顶之灾到来,提前撤离了这里。
“是你告的密?”叶清斋问。
时以娆摇首。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叶清斋继续问。
时以娆垂目。
几天前,她的心声内就会有奇怪的声音响起,那是先祖的呼唤,来自洛初娥的呼唤。
起初,她以为是心魔滋生,精心打坐,试图将其摒去,但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有时候甚至近在耳畔。
这是通过血脉蔓延来的话语,她若要将其抹去,除非将血彻底抽干。
静心无果后,时以娆只好认真聆听先祖的话。
接着,她听到了许多令她心神震撼的话语。
这些消息里,包括了道门楼主不是所谓的厄难之花,而是希望之种,皇帝陛下也不是原初人类,而是邪魔,她还给时以娆讲了许多故事,许多过去她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时以娆并不愿意相信,但她的心还是动摇了。
所以,那日荒外,七神女中唯独她没有对宫语亮剑。
近日,洛初娥的声音越来越频繁。
这场杀局就是洛初娥透露给她的——她的这位先祖好似无所不知的神灵。
当然,时以娆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某处虚空中,她心中通晓万物的元祖,此刻正乖顺地立在一位青裙女子的身边,认真聆听青裙女子的话语,然后将这番话通过戒指转述给她。
“你在犹豫什么?快回答我!”叶清斋冷声追问。
许久,时以娆才轻轻叹气:“叶清斋,你入魔了。”
“入魔?”叶清斋缓缓摇头,她看着时以娆,像是在看一个陌生:“时以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要站在陛下的对面,与这些妖邪化身同流合污吗?”
时以娆越来越平静。
她抬首,对空出指。
在先祖的指点之下,她使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法术,这种法术没有任何杀伤力,但它一经施展,笼罩在世界上的轻纱却被顷刻撕去,露出了藏在
只见叶清斋的身后,悬着无数错综复杂的银线,它们像是操纵木偶的线,渗入叶清斋的每一个关节。叶清斋本人却浑然不知。
“你什么都看不到吗?”时以娆问。
“我应该看到什么?”叶清斋反问。
时以娆叹气。
她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她转过雪颈时,也在自己身后看到了无数条这样的线。
她们都是傀儡。
只是今日,那位‘提偶人’似乎懈怠了,没有管束时以娆的叛逆行径。
时以娆闭上眼,最终只自嘲一笑,道:“陛下……果真如此吗?”
……
另一边。
小禾仰起头,烟火照亮了她雾气迷离的眼。
“你……早就知道了吗?”小禾问林守溪。
林守溪颔首。
“你还知道什么?”小禾问。
“秘密。”林守溪微笑。
小禾抿了抿唇,没有追问。
“本想以为这次重逢,能与小禾多呆两日的,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与小禾说,还有好多好多事想与小禾做,只可惜……”林守溪摇了摇头,道:“我没想到,她这般性急,已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她?她又是谁?”小禾问。
林守溪从储物戒里取出了半具女尸。
“这是……”楚妙大惊失色。
“是皇帝。”
林守溪平静地说:“没想到它才是最纯净的容器……哎,我早该想到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纯净?容器?你在说什么?”楚妙问。
这具尸体焦黑一片,哪里谈得上纯净了?
白祝也怕兮兮地打量着这具尸体,她总觉得,这具尸体的气质有点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林守溪向着神墙边看了一眼。
他已没时间解释更多。
他立起身,一手揽住了楚映婵,一手抱住了小禾,他将两位小仙子搂在怀里,说:“等夫君回来,最后等一次夫君,我发誓,这次之后,我们永不分开。”
林守溪消失不见。
小禾与楚映婵选择了听夫君的话,没有去追,她们木木地立在原地,泪眼婆娑。
短暂的相遇之后,是长久的别离。
神墙大雾弥漫,天空火光落尽。
这时。
白祝忽然问了一句:“咦?慕姐姐呢?慕姐姐去哪了?”
……
“小语,你在这里做什么,女人吵架有这么好看吗?不是说我捏碎这颗法丸,你就立刻来我身边的么?”林守溪来到了宫语身边。
宫语平静地看向他。
“为什么要瞒我?”宫语问。
“许多事,我都是今天在神守山上想通的,回家后本想与你说,谁知徒儿在家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林守溪笑着回答。
宫语盯着那具女尸。
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似有魂魄从天而降,灌入这具尸躯之中。
女尸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这一次,他们都清晰地看到了这抹微笑。
神秘而美丽的笑。
但很快,这抹笑微微凝固。
宫语的身后,异界之门洞开,流光溢彩。
“等等!”
同时,街头。
“我也去!”
黑裙少女陡然出现,她全力纵跃到了宫语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异界之门合拢。
……
皇帝醒了。
再次醒了。
她睁开光彩焕发的琉璃眼眸,望向天空。
天空中阴云密布,随时要降下大雨。
这里不是神墙。
而是死城。
女尸身上的焦黑之色慢慢剥落,逐渐变得晶莹剔透,消失的下体也缓慢地生长出来,娇嫩得吹弹可破。
皇帝缓缓立起,动作很僵硬,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
巨大的观音像矗立在她的身后。
“你都知道了?”皇帝看向林守溪。
“嗯。”
林守溪点了点头。
“说说看。”女帝冷淡道。
“你不是皇帝,也不是什么原初之人,这是你给自己写下的历史,用来愚弄世人的历史。”林守溪平静地说:“你降临长安,的确是为了提炼自己,但那与识潮之神的污染无关,识潮之神从未污染你,你本就是邪神……不,更准确地说,你是邪龙。”
女帝一言不发,没有反驳。
“龙要杀你,邪神也要杀你,邪龙的身份并不算多么神秘,或者说,哪怕是邪龙,也只是你的障眼法而已。”林守溪说:“你的身份早已写在了你亲手编纂的显圣之卷里了。”
“继续。”女帝道。
“你转生于长安,可你的残躯却在冰洋上与识潮之神抗衡了许多日,这是不可思议的,你是太古级的神,怎么可能以这般残破之躯抵挡识潮之神这么久呢?”林守溪说。
“你的意思是,那残躯才是我的本体?”女帝反问。
“不,那残躯不是,那身衣袍才是!”林守溪深吸了口气,他盯着女帝,道:“黑皇帝与皇帝都是骗局,两个答案都是假的,世人本应该称呼你为……古袍之主。”
“或者……或者,对我而言,我是不是该叫你另一个称呼呢?”
林守溪的话语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带着刻骨铭心的恨:“黄——衣——君——王!”
哐当。
明黄色的闪电撕裂天空。
暴雨倾盆。
整座死城被雨水淹没。
女帝以琉璃瞳仰望天空,没有驳斥半句。
是的。
她是皇帝,也是黑皇帝。
她是古袍之主,也是黄衣君王。
她是第四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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