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凡夫俗子而言,再准备一千年一万年也没用,他们勾心斗角互相残杀,只等灾难来时一死罢了。”谷辞清摇了摇头,说:“仙邀,你这样的人,怎么也开始悲天悯人起来了?”
仙邀望向世界之木的方向。
“即便化身为鬼,与黑暗永存,我们……能战胜祂么?”仙邀说。
“邪神之强大非我们可以想象。”
谷辞清泛着淡金色的唇翕动,声音透着无奈:“但我是从信仰中诞生的,而该为信仰而死。”
“信仰?”
仙邀来了些兴致,问:“一直忘记问你,你所信仰的,是哪位神灵。”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古代精灵的血,我们的族人自始至终只信仰一位存在——苍白。”谷辞清傲然道:“我们的族人始终相信,苍白之王没有死去,祂会重临世界,将污秽与罪恶连根拔起,让白骨蔷薇重新开满真国之野。”
仙邀听了,却是毫不在意,她说:“苍白早已湮灭在了历史的洪流里,与其信仰一片云烟,不如相信自己。”
谷辞清冷哼了一声。
“你可知龙主殿为何封殿?”仙邀又问。
“据说是龙主出问题了。”谷辞清回答:“上亿载岁月奔去,哪怕是仙骨也会化为尘土,龙主纵是太古留存至今的神明,恐怕也支撑不住太久了。”
“是么。”
仙邀没再追问,只是说:“旧日祭奠会有大事发生,一切在那时见分晓吧。”
谷辞清点头。
两位绝世的神女立在黑潮翻涌的岸边,一同眺望远方,久久无言。
“今夜不宜叙旧。”仙邀说:“以后若还能有闲暇,可以叫上鹿漱一起,我们再去虚假之海泛舟,去天岭神池共浴,只论道术,不论其他。”
谷辞清笑了笑,并未当真。
“对了,第二支死灵之质,我会在半个月后给你。”谷辞清说。
“第二支?”仙邀疑惑。
“你不是还有一个亲妹妹吗?”谷辞清问。
“她啊……她已经离家出走好久了,估计早就死掉了吧。”仙邀说。
“也好。”
谷辞清没当回事,她准备告辞。
“这就要走了?”仙邀问。
“仙邀大人还有指教吗?”谷辞清反问。
“你身为猎者,已愚钝到这种地步了么,有只小笨鼠偷听了这么久,你竟半点没有觉察到?”仙邀问。
“我走之后,你反正会把他杀掉的,这小笨鼠听了多久听见多少又有何干系呢?”
谷辞清这等境界,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她不仅察觉到了,还通过风带来的微弱信息判断出了对方的境界实力——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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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辞清转身就走。
仙邀没再叫住她。
她将手伸向虚空,再次拈出了一朵花。
一朵白色的花。
花心的三道斑点组成了一张诡异的笑脸。
这朵花象征死亡。
……
“完了,林守溪与小禾那两个笨蛋肯定被发现了!怎么办,要不要去救他们,可以我现在的实力会不会反倒拖累他们呢……”
慕师靖的死证也感应到了湛宫的存在,她知道,林守溪就在附近。
仙邀与谷辞清的对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难怪殊媱昨晚会遇到谷辞清,原来她们有着不可告人的密谋……怎么偏偏选了这种地方,是巧合么?
慕师靖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时,她的身后,那朵斑点构成笑脸的白花徐徐绽放。
原来。
被发现的人是她。
石破天惊。
岸边的积雪猛地炸开。
慕师靖像是一只窜逃而出的黑狐狸,在雪地上飞奔,快若闪电。
但她再灵敏也没有用处。
她面对的是仙邀与谷辞清,这两个人在真国的地位,堪比宫语与时以娆在神山的地位。她们的境界实力也同样深不可测。
“没杀掉她么?”谷辞清问。
“我想留活的盘问。”仙邀说。
“真麻烦。”
谷辞清说:“我废了她,勾魂魄出来搜就是了。”
谷辞清并未去解背上的金色神弓。
在她眼里,这个小姑娘根本不值得她拉弓。
她只轻描淡写地做了个拉弓的姿势。
一支金色长箭凭空生成。
“谷辞清,你不能杀我!”
慕师靖知道这箭的厉害,没有选择仓惶逃窜,她停下了脚步,对着谷辞清大喝。
“为何?”谷辞清问。
“因为我是苍白,是你们信仰的真主,你要是杀掉我,就是对你们最崇高信仰的亵渎!”慕师靖骄傲地说。
“……”
谷辞清真的被她说愣住了,她无奈笑道:“你这样的绝世美人,怎么与鹿漱一样,脑子不太灵光呢?”
“鹿漱不至于胡言乱语成这样。”仙邀插了句话。
“我有办法让你相信!”
慕师靖手掌半握,犹豫着要不要利用血誓召唤圣灵使,“给我时间,我能说服你。”
“我给你时间说话,才是对苍白之王最大的亵渎。”谷辞清说着,松开了弓弦。
金光大盛。
尖锋锁死了慕师靖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
一侧的崖石破裂,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声响。
一道白衣之影拦在了慕师靖的面前,他以皇帝尸体为盾,将这锋芒凌厉的一箭挡住。
趁着大雪飞溅,视野模糊的间隙,林守溪一手挽住慕师靖的腰肢,将她死死抱住,另一只手的掌心,九明圣王金焰凭空生出,凝作长矛。
“我们逃!”林守溪刻意大喊。
大喊时,他朝着西方向掷出了金焰之矛,身体却是借着大雪的遮掩,向截然相反的方向逃去。那个方向是大海。
呼啸的海风被剑经牵动,成为了他的助力,他一边抱着慕师靖,一边牵着小禾的手,在狂风的推动下毫不犹豫地扎入了大海之中。剑经的水之法则随之发动,海水里,他空游若无物,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大海深处遁逃而去。
这一整套流程几乎是在一息之间完成的。
“你好熟练……”慕师靖劫后余生,还有些懵。
“你被追杀惯了,你也娴熟。”林守溪冷冷质问:“这就是你挑的见面位置?”
慕师靖哑口无言,她哪里知道,仙邀与谷辞清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小禾也不安慰她,还跟着嘲讽:“不过慕姐姐倒是没骗人,这里真的有老虎,有两只吃人的老虎。”
……
海边。
“我们见面的消息泄露了?”仙邀问。
“绝无可能。”
谷辞清斩钉截铁地说。
但她也实在想不通,这几个通缉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逃不掉的,哪怕身在大洋,只要有痕迹,就会被箭追到。”谷辞清再次解下了背负的长弓。
“不必。”
仙邀伸手拦在了她的面前,“这次,由我来吧。”
谷辞清没有与她客气。
她已很多年没看过仙邀出手了,竟有些期待。
仙邀再度从虚空中拈出了一朵花。
血红的花。
红色的花在她的掌间破碎,喷涌如线的鲜血在她身上游走。
霎时。
潮涌般的风将她蓝紫色的如雾长裙高高吹起,这一次,这仙意盎然的长裙竟真的被吹散了,一同被吹散的,还有仙邀绝世的道躯。
没有鲜血也没有骨肉,她的身躯消失无痕,仿佛是与天地融为一体。
这是真正的融为一体。
她无影无踪又似无处不在,满天咆哮的罡风是她,起落不定的潮水是她,洋洋洒洒的碎雪也是她。
她开始行走。
于是,海面之上出现了脚印——鲜血泼成的脚印。
一个接着一个。
仿佛死神降临。
鲜血的足印踏平浪潮远去,任由大海如何凶猛,都无法将这些血迹洗刷!
与此同时。
寂寂无声的海底。
林守溪等人不知逃了多久,正当三人以为摆脱危险时。
他们的面前,仙邀苍白的脸从更深的海水中浮起,带着诡异的微笑,几乎与他们面颊相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