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仙人?”
宫语认得他。
她也决计想不到,他会出现在真国。
老人是天下最有名的铸剑师之一,三百年前,苍碧之王破城,他曾与宫盈、宫颂等仙人一起去阻拦苍碧之王的推进,也是那场灾难中少数幸存下来的人。
之后,老人渐渐销声匿迹,许多人甚至以为他早已死了。
他的名字也被遗忘,因为他铸的最后一柄剑是雪鹤,所以世人称之为鹤仙人。
在他销声匿迹之前,他曾说,他要铸造一把兵刃,一把真正的弑神兵刃。有这样理想的人很多,譬如二师姐尹檀,所以这番豪言壮语也并未激起太大波澜。
他曾是传奇人物。
早该谢幕的传奇人物。
如今,他在真国的雪海里打铁。
他早已臻至人神境圆满,雪崩虽烈,却不能伤他。
老人的手中空无一物,只是做着抡锤打铁的动作,打铁声就这样传了出去。
三花猫被这样的声音震得要疯,它用猫爪捂着脑袋,像是在防止它四分五裂。
刹那。
宫语明悟了一切。
“有鳞宗?有鳞宗的宗主原来是你?!”
天下修妖血者不少,其中数有鳞宗最为猖狂,他们看不起兽血,他们真正要熔炼的,是龙的髓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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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林守溪与慕师靖意外现身三界村,搅破了有鳞宗的阴谋,现在,苍碧之王可能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他是举世闻名的铸剑师。
也是有鳞宗的宗主。
是三花猫的创造者。
三百年前,他见证了苍碧之王破城,意识到了钢铁的软弱与,他敬畏苍龙的力量,敬畏到几乎发狂,同时,他也意识到,真正的弑神兵器只能是神明本身。当然,光是这样的执念并不足以让他走入邪道,真正让他崩溃的是宫颂之死。
他见到了宫颂的死。
宫颂死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世人修行的最大意义,只是养出一个祖师罢了,他们哪怕臻至人神,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可以被轻易碾碎。
打铁锻剑毫无意义,修行也毫无意义。
人人如龙只是愿景,唯有变成真正的龙,人类才能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接着,他得到了皇帝的圣谕,创造了有鳞宗。
皇帝似乎早已料到苍碧之王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她早已将鹤仙人带来,并让他藏匿在真国。
小姐消散之后,皇帝终于亮出了这张底牌。
苍碧之王濒临疯狂,魂泉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她要将那只猫从琥珀般的心脏中剜出,杀死。
救三花猫已来不及。
宫语凌空跃起,直接用尽全力,轰响了鹤仙人。
惊天巨响里,雪潮掀起山呼海啸。
鹤仙人没有反抗,他像是一个单薄念头驱动的人偶,哪怕被一拳打得头破血流,也依旧在打铁。
宫语也没有任何留情,她直接将这个老人当成了沙袋。
一拳之后,更多更密集的拳头铺天盖地落下,要将这人类的叛徒当场打杀。
打铁声一滞。
苍碧之王得了喘息,如获大赦,它躲过了魂泉的致命一刺,也无再战之心,而是掀起狂风,逃离这是非之地0。
魂泉没有去追。
她转而望向了宫语。
她知道,这打铁声来自灵魂,无论苍碧之王逃的多远都能听见,所以,鹤仙人只要活着,苍碧之王迟早会疯。
她不能让宫语杀死鹤仙人。
在长安之时,魂泉对宫语始终有所忌惮,但在这个世界,力量的限制已经解开,几乎成为了神明的她哪怕身负重伤,也有战胜宫语的信心。
她振翅破空,瞬息而至,曼妙的身躯宛若钢铁铸成,硬生生接下了这数百道花炮般的拳罡。
宫语心中盛怒,也已是神挡杀神之姿,又岂会惧怕魂泉?
战斗再启,她们手中已无刀剑,老人的打铁声成了最铿锵的奏乐。
另一边。
慕师靖也毫不犹豫地斩向了皇帝。
皇帝盘踞的身躯几乎被毁,已无法调动,她瘫软在地,如待宰羔羊。
但皇帝的琉璃瞳始终波澜不惊。
她说:“我不会死。”
这句话像是预言。
也像是对上苍的祈祷。
诡异的是,这种几乎蛮横的祈祷真的应验了。
有人架住了慕师靖的剑,挡在了她与皇帝之间!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师靖看着眼前熟悉的声音,难抑惊诧。
身前。
一位与濒死皇帝一模一样的神女出现了。
同样的红发黑袍,同样的容颜倾世,不同的是,眼前之人多了九条飘扬的雪白狐尾。
司暮雪。
……
世上何来这么多千钧一发的巧合?
司暮雪早已来了。
她是从厄城来的,她从厄城来到地心,之后又从另一个出口穿越地心,经过漫长的跋涉,她看到了连绵的白雪峰峦。
厄城的背面是真国。
她在暗中见证了一切。
她天人交战,却始终没有出口。
这最后的关头,慕师靖要以剑终结掉皇帝的生命时,她终于出现,拦在了她的面前。
但司暮雪持剑的手却在发抖。
她知道,她救下的根本不是姐姐,而是她最憎恶最怨恨的皇帝,她明明是最巴不得皇帝死的,可皇帝占据的,偏偏是她最爱的姐姐的身体。
她不想看皇帝生。
却也不想看姐姐死。
司暮雪在离开长安时,已下定决心要和姐姐坦明一切,若姐姐愿意相信,她们则同舟共济,若姐姐执迷不悟,她就与姐姐割袍断交,成为敌人。
她本以为她的道心已然坚毅,但很显然,她低估了皇帝。
皇帝没有选择时以娆、叶清斋等更强者的身体,她选择了司暮烟。
这是她留给司暮雪的两难之题。
“妹妹,你在暗处看了这么久,终于舍得现身了呀,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了你最后一面了呢。”重伤濒死的红发神女徐徐开口,声音虚弱。
“你住口!”
司暮雪咬牙呵斥,“你是皇帝,你不是我姐姐,你不过是丑陋而可笑的寄生虫罢了。”
“是么?”
红发神女柔柔一笑,道:“我记得我们小时候所有的事情,也记得我们曾一起发誓,要效忠皇帝陛下,当初我们还拉过钩的,你不记得了吗?我们说好的,要做永远志同道合的姐妹,雪儿,你是要背叛姐姐吗?”
“你给我闭嘴!我不会上你这粗劣的当,你不是我姐姐,哪怕你拥有我们全部的记忆,你依旧不是我姐姐!”司暮雪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可是,若我不是你的姐姐,你又为何救我呢?你为何不放任她将我杀掉呢?又或者你把我亲手杀掉,杀掉皇帝不是你最梦寐以求的事吗?杀死皇帝之后,你的道心会彻底圆满,到时候,你将会超越人类的巅峰,成为前无古人的存在,与神明平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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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神女缓缓地说着,嘴角噙笑,问:“你为何不动手呢?”
她的声音宛若寒风,垂在司暮雪的背脊上,令她浑身发颤。
“小心,她要夺舍你的身体!”慕师靖出声提醒。
为时已晚。
司暮雪意识的裂隙里,有什么东西挤了进去!
所有人在成为罪戒神女之前,身躯都会得到皇帝的洗礼,经过洗礼的她们生来就是容器,可供皇帝降临的容器。
司暮雪虽已背叛,却只能改变自己的道心,而无法改变她受过洗礼的身躯。
当然,司暮雪已不再虔诚,皇帝哪怕占据了她的身体,也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但……
杀死元赤境的慕师靖,绰绰有余。
这时。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发生了。
有东西背叛了。
背叛之物不是别的,正是魂泉手中的金钵。
魂泉太过虚弱,失去了约束金钵的力量,而此时此刻,真国全部的灵根齐聚于此,金钵无法忍受这样的诱惑,竟擅自脱离了主人的控制,显化出了原本的形状。
那是一只巨大的金虫。
万物本就相互制衡,有飞虫就有螳螂,有螳螂就有黄雀,当然,有树也有蛀虫。
这只金虫本就是大灵乾树的蛀虫。
魂泉发现它之后,将它捕获,驯服,一圈圈盘成了金钵。她无法时时刻刻镇压这金钵,就将它送给了另一个世界的金佛,企图让佛将他净化。
佛显然没能度化它。
今日,这金虫再度显露出它贪婪的面目。
它一经现身,就立刻反噬了魂泉,直接将她体内大量的灵根吸走,得到灵根后,金虫的身躯暴涨,飞快地将目标锁定了皇帝。
皇帝也难逃一劫。
她被迫终止了对司暮雪的占据,可饶是如此,以她现在的状态,依旧无法留住体内的灵根。
金虫飞快暴涨,甚至想将皇帝直接一口吞掉。
司暮雪见状,横剑去拦,可哪怕强大如她,竟也不是这吞了数百灵根的金虫的对手!
谁也无法预料,这场神战的最后,竟要以这蛀虫吃掉所有人与神作为终结。
皇帝意识到这点后,竟发出了嘲弄的笑。
她自诩是天。
却终究没胜过天算。
她本以为慕师靖会恐惧,但慕师靖没有。
她立在原地,清冷地望着夜空。
这一刻,皇帝竟有种错觉:小姐还未消失,她依旧站在自己面前!
“你不怕么?”皇帝好奇地问。
“不怕。”
“为什么?”
“因为……”
慕师靖望着夜空,平静地说:“我的眷者来了。”
刹那——
黎明破晓般的亮光刺破了死寂的夜色,暴怒的咆哮声再度响起,撕裂天地。咆哮声从大灵乾树的位置发出,它一经发出,顷刻便横扫天野,与狂风一同降临到众人面前。
降临的是龙。
那是与苍白之王相似的龙骸,不同的是,它的眼眶中,燃烧的是近乎虚无的白色烈焰。
巨龙王骸的胸腔里,有一颗半透明的琉璃色心脏,银发的殊媱蜷缩着身躯浮现在心脏的中央,似已陷入沉眠。
她不再是虚白的女儿,此时此刻,她是虚白之王!
她在小姐面前立下过血誓。
誓约之后,她成了小姐永恒的眷者。
天塌地陷之际,她会来到了小姐面前,替她扫清一切的障碍。这是她信奉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