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垣残壁之外,雄立着一个黑影。
黑影迈着大踏步走来。
那是一个披着裘皮大裳,膀大腰圆的男人,男人的长相并无特别之处,但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身边,簇拥着一群可怕的怪物。
这些怪物中有独角兕,有三头蛇,有双面佛陀狮,有金羽猎空鹰……
总计十余只怪物,每一只都凶名赫赫,有的甚至被认为是早已灭绝的生命。
“仙邀,还记得我吗?”男人问。
“不记得。”
仙邀如实说。
“哼,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如此高傲?”
男人冷笑道:“你不记得,我帮你回想起来……我叫伏木,是驭兽师。一百年前,我在大雪谷降伏无目虫,我与它缠斗了七天七夜,眼看就要将它降为己用,你却忽然出现,将它一击毙命。此行降伏无目虫失败,我险些被直接逐出师门,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六百年里,类似的事仙邀做过太多,她实在记不清了。而且,她并不觉得,这一斩妖除魔之举有何错,在她眼中,所谓的驭兽都是不值得入眼的旁门左道。
自称伏木的男人脸上青筋跳动,他沉声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大修士都看不起驭兽,但现在,灵根折损,大道重修,我手上握有凶兽无数,你们谁能胜我?大乱之后,我将是当今天下第一!仙邀,我要擒住你,将你这高傲神女驯化成我的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伏木大声怒吼,贪婪与憎恨一并喷薄出去,周围的凶兽察觉到主人的心意,同样发出暴怒的鸣响。
刹那间。
无数猛兽朝着她们扑去。
初鹭摆了个拳架,本想正面迎敌,可她与双面狮打了个照面就被撞飞了出去。
人如何能够赤手空拳打赢猛兽?
没有了境界与兵器的倚仗,初鹭真正感受到了猛兽的恐怖,她不敢再正面它们的利爪与獠牙,返身撤离,将姐姐抱起,飞遁而逃。
“你还能跑得过它们?”伏木摇了摇头,他对凶兽们下达了唯一的命令:“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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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兽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初鹭的双足也快得像是疾驰中的车轮,难以看清。
初鹭从未跑这么快过。
她感觉心脏要逃出胸腔了。
她飞檐走壁,在街巷、河道、塔楼之间穿绕,试图躲过它们的追杀。
但凶兽嗅觉敏锐,身手灵活,还有雪鹰盘旋高处,侦查行踪,初鹭无论使出怎样的鬼点子,都无法逃掉。
“我去引开它们吧。”
仙邀倒不害怕,她脸上有的,只是疲惫。
“你又在说什么糊涂话?”初鹭咬牙。
“六百年修道一场空,我已不想再重来一次了,从云端跌落尘埃的感觉很差,倒不是因为失去力量,而是我觉得,修行只是魔鬼戏弄人的游戏,一切你死我活的争夺都毫无意义,真国所谓的天下第一,也只是任人把玩的可怜虫而已。”
仙邀的声音里透着空虚。
“没事,你变小了,至少看着年轻。”初鹭金玉良言劝告:“看着年轻就是年轻。”
“我会拖累你的。”
“你拖累好久了,我现在放弃,之前不就白被你拖累了吗?”
初鹭传承着师父教导的精神,不愿轻言放弃,她向着城外的方向跑去,却发现东边的城门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东西给关上了。
她被迫折返,正犹豫往哪边逃时,几头凶兽已将她包围。
初鹭知道大事不妙,心弦紧绷。
凶兽们将她包围,步步逼来。
“看来要来生做姐妹了。”仙邀轻笑,似戏谑命运无常。
“这种时候就别说风凉话了!”
初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骂了一声,又道:“就算有来生,也是我做姐姐你做妹妹!”
“不行。”
仙邀拒绝了。这种关头,她依旧不忘‘坚守底线’。
初鹭也没空和仙邀进行地位之争了。
她死死盯着凶兽,再度摆出拳架。
“我可是十三灵宗试道会的魁首,是当今同辈中人的第一位,你们惹我,可是惹错人了!”初鹭放出狠话。
凶兽听不懂人话,她这番话更多的意义是宽慰自己。
两面狮率先扑来。
初鹭收拳至腰,深吸口气,猛地递拳。
仙邀侧过头,不忍看。
初鹭一拳打空。
她的心也一空。
她心道不妙,可抬眼看去时,发现她眼前的双面狮也消失了。
这狮子这么敏捷?
初鹭以为她绕过了自己,去攻击姐姐了,可初鹭回头一看,发现姐姐的目光也是惊愕的。
双面狮子竟凭空消失了!
初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生出一种如有神助之感,她厉喝一声,扑向了其他凶兽。
其他凶兽也被同伴的凭空消失震慑住了,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小姑娘还在挣扎吗?真是烈性啊,像你这样的胭脂烈马,本座也最是喜欢了。”伏木骑着独角兕,狞笑着走来。
可伏木来到战场时,却是愣住了。
他亲眼看到那三首蟒被初鹭摁在地上,以拳凿面,凿着凿着,三首蟒竟被打得凭空消失不见。
伏木环视四周,发现他最得力的两面狮与岩豹已不知所踪,三首蟒被打杀之后,初鹭乘胜追击,捡起了别人遗落的弓,张弓搭箭,射向了天空中的苍鹰。
初鹭没学过箭术,射的极歪,那金羽鹰还在庆幸之时,却发现自己正在消失。
初鹭越战越勇,揉身拾起地上的柴刀,一跃而起,插入了一只牛怪的脖颈两侧,柴刀一拧间,牛头咕噜噜地滚落在地。初鹭脚踩扭头,直视伏木,目光冰冷。
攻守瞬间颠倒!
这诡异的一幕令伏木震撼不已。
他苦苦驯化的野兽竟一个个凭空不见。
这是什么妖术?!
伏木不敢深究,连忙驱驰着独角兕,掉头就跑。
没跑两步,独角兕也不见了。
伏木身下一空,直接摔在地上,他连滚带爬起来,却被初鹭一脚踏住了后背。
“你喜欢胭脂烈马?”初鹭问。
“饶命,饶了我,饶了……啊——”
伏木回头时,初鹭将染着牛血的柴刀插到了他的喉咙里,鲜血喷溅。
这本该是尸横遍地的场景,但周围什么尸体也没有,初鹭所经历的追逃仿佛只是一场梦。
“怎么样,初鹭厉害吧?”初鹭向姐姐邀功。
仙邀却是发现了更多的不对劲。
她发现,凭空消失的,不只是攻击她们的凶兽。
停在楼顶的乌鸦,关在铁笼子里的狼,沿着墙壁攀爬的雪蜗牛……
生灵正在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初鹭可没想这么多,她走到姐姐面前,严肃道:“姐姐,我对你刚刚的表现很不满意!”
“什么?”
仙邀一愣。
“我辛辛苦苦救你,你却不想活了,这是什么道理?”初鹭说:“你必须给我道歉。”
仙邀檀口微张,对不起三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凭什么给你这黄毛丫头道歉。”仙邀淡淡道。
初鹭的小胸脯剧烈起伏。
她终于忍无可忍。
初鹭一把拧过仙邀的双肩,让她背过身去,跪在地上,并以手扶墙,做出般屈辱的跪趴状。
“你要做什么?”仙邀蹙眉。
“我在第一次家族大会,看到你倨傲地坐在最高处,一副目中无人之态时,就想对你做这样的事了!”
初鹭说着,竟板起小脸,露出了长辈独有的威严,她抬起手臂,高高扬起手掌。
仙邀隐约明白她要做的事,心生耻意,道:“我是你姐姐。”
“在你没有重新振作之前,我做你姐姐!”
初鹭理直气壮地说着,扬起的手掌挥出漂亮的弧线,打在了这位真国第一神女凛然不可侵犯的腴软之处,仙邀神女垂首跪伏,被比自己小了六百岁的妹妹教训,虽极力克制,仍轻哼不止。
谷辞清与鹿漱也很担心仙邀,她们一直在城中找寻,此时恰好循着动静找来,也遥遥地看到了这幕。
两位神女起初以为是仙邀在教训初鹭,许久后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我们……要过去吗?”鹿漱小声地问。
“等等吧,等她们结束。”谷辞清犹疑道。
鹿漱轻轻嗯了一声,本不想看,却又忍不住投去视线。
“它们都消失了。”
谷辞清也意识到生灵逐渐毁灭的事。
话音才落。
鹿漱牵着的小红马也消失不见,空余缰绳在手。
鹿漱攥紧缰绳,默然良久,才凄凄一笑,道:“不知何时轮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