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
慕师靖却打断了他的话,她看向殊媱,说:“其实,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般厉害,我对许多事都束手无策,是眷者在替我解围罢了,殊媱,你崇敬的不是我,只是你想象中的天下无敌的小姐。”
恶战中的殊媱身体一僵,她木讷地回头,问:“小姐……你,你在说什么呀?”
殊媱其实也猜到了,但只要小姐不承认,她就可以一直骗自己。
她幻想着小姐运筹帷幄,手握风云,她会在眷者们绝望之时不紧不慢地走出,如雷电击穿黑夜般将不可战胜的敌人驯服。
但……
“小姐是在骗我吗?”殊媱还不甘心。
“没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准备遗言吗?”
殊媱道心濒临崩溃。
诛族之间的阴影还未消散,林守溪犹在前面替她们苦苦支撑,但殊媱已不想反抗了。
心绪跌落谷底之时,慕师靖却忽然抓起了她的手,问:“殊媱,如果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强大,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殊媱与她对视。
少女的瞳孔清澈,黑白分明。
“我……愿意。”殊媱近乎本能地说。
“嗯。”
慕师靖对她附耳说了一句话。
殊媱瞳孔一缩,立刻道:“这怎么可以……”
“你不相信小姐么?”慕师靖问。
“可是……”
“没有可是,照我说的做!”
慕师靖的话严厉如铁律。
殊媱领命。
林守溪与慕师靖用尽最后的力气,阻截住诛族之间。
殊媱则转身离开,用尽全力朝着死灵雪原的出口飞掠。
金色的佛光渐远。
林守溪与慕师靖的声音渐远。
殊媱全速飞掠。
死灵雪原还游荡着不少雪灾兽,现在的殊媱不是雪灾兽的对手,所以对她而言,这一路并不太平。
一次,她甚至不小心跑入了雪灾兽的包围圈里,她不得不屏住气息,埋在雪中躲藏,雪灾兽们从她身上踏过,还用鼻子拱开雪面翻找,许多次,雪灾兽长长的獠牙几乎要触碰到她了,但今日,殊媱似有神助。
兽蹄声远去后,被反复践踏的殊媱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她无暇去擦满口的鲜血,只固执地向前跑去。
跑出死灵雪原之后,她迎面遇到了魂泉与司暮雪。
“殊媱?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了?你的虚白骸骨呢?里面出什么事了,林守溪他们呢?他们没和你一起出来吗?”
魂泉与司暮雪的问话声在她耳畔不断响起。
殊媱跪在地上,双目呆滞,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唯有她们准备进死灵雪原时,殊媱死死抓住了她们的手腕,说:“不可。”
魂泉与司暮雪疑惑地看向她。
殊媱闭上眼。
没时间解释了……
她想起了小姐最后对她说的话。
“殊媱,你必须走,你若是被杀死,小禾也会跟着受创,这样,所有人都必死无疑。你先离开死灵雪原,离开之后,记得把门带上,至于怎么带上,我相信你有办法……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不是人,就算被诛族杀了,也不会拖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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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但小姐不想听,这是小姐的命令,你不准违抗。”
“快去吧。”
“……”
死灵雪原的封印已经坍塌,巨大的豁口里,黑暗持续不断地涌出,在苍碧之王的极力拦截下,黑暗还未蔓延到真国。
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要把门带上……
殊媱跪在雪地里,仰起头,龙一样的瞳孔直视那黑暗涌动的豁口。
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
但她必须做到。
她张开鲜血淋漓的双臂,仿佛在拥抱整片黑暗,接着,她双掌一合,作祈祷状,再睁眼时,她的龙瞳爆发出熔炉般的光焰,口中的厉喝声宛若狮子之鸣:
“天——地——合!!”
轰隆隆的巨响声紧跟着响起。
“你在做什么?!”魂泉大惊。
殊媱七窍流血,无法回答,她固执地合紧手掌,任由体内的龙血大量蒸发。
山峰听从了她的号令。
豁口两层的山岩仿佛蜷缩起的手臂,在这一刻也共同张开,向着中间合拢,山壁绵延如海浪涌动,凌空相撞,并未破碎,而是严丝合缝地靠在了一起,霎时间,仿佛天地闭合,破碎的山体再度成为了高耸入云的屏障,拦住了整片云墓下的天地。
殊媱露出微笑。
“小姐,我做到了……”
微笑稍纵即逝,殊媱昏死过去,身体轻盈如羽。
……
林守溪与慕师靖也听到了封印闭合的声响。
他们松了口气。
林守溪与慕师靖原本可以再走一个,但他们是世上唯一的同类,无论谁离开,留下的人死了,另一个也会死。他们宁可一起留在死灵雪原相依为命,也不愿怀着巨大的担忧逃离,然后在某天不明不白地消失。
诛族之剑也听到了关门声。
它原本以为,那个银发少女道心崩溃,弃友而逃,却没想到,她竟拥有着重新封印死灵雪原的神力。
殊媱自己也不知道这种神力来自哪里,只是在她全心全意施展弥合灵根时,她隐约感知到了终极灵根——那个传说中可以使人梦想成真的终极灵根。
那是虚白留下的最后遗物。
封印已经闭合。
若小禾能够取胜,那已成新帝的她自然可以重新解开封印,若小禾战败,那他们死在一起也算无憾。
诛族神剑沉寂亿年,即将再度出山之时,却被人当着面关上了门,这柄颇有灵性的剑也感到了暴怒,它再度将矛头指向了林守溪与慕师靖,要用他们的生命泄愤。
“我其实很好奇,我是荒谬之剑,它要是杀了我,它自己会不会跟着消亡。”林守溪说。
“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慕师靖淡淡道:“雪人参与骨灵芝还是齐名的神药呢,它们是一个物种吗?诛族来自原点,荒谬来自苍白,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慕师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们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同类。”
“你怎么变聪明了?”林守溪问。
“我一直都很聪明。”
慕师靖说:“我刚刚还想过,我要不要也跟着殊媱离开,等出去之后,我自我了结生命,这样的话,你就没有同类了,诛族虽有灭族之意,但一个种族若凋零剩最后一个,诛族是无法对其下手的,这是它的法则。”
“你最好也不要有这种想法,你这么做不会感动我,只会让人悔恨。”林守溪说。
“没关系呀,能感动自己就可以了。”
慕师靖嫣然一笑,又道:“好了,别这样凶巴巴的了,你还活着,我怎么舍得死掉呢?”
林守溪看着黑裙少女明暗不定的笑颜,将她紧拥。
诛族之剑当空落下。
林守溪与慕师靖已不需要费力去拦截它了,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是逃,逃离诛族的追杀。
逃亡这样的事,林守溪最在行了,尤其是和心爱的少女一同逃亡。
巨剑落下之际。
相拥着的少年少女身体一斜,向着开裂的冰川倒去。
冰原下刺骨的海水接住了他们。
林守溪驱驰剑经,以海水为掩护,牵着慕师靖的手,绕着冰川的裂隙游曳远去。
诛族也非等闲之剑,它破开冰川海水,在后方追逐。
不知为何,明明生死攸关,林守溪与慕师靖却都没有了惧意。
他们时而如鱼一样在海水中游动,时而乘着神战引起的狂风飞上天空,他们手牵着手,仿佛冰与雪的旅人,诛族之剑竭力飞行,可它变成鱼追不上他们,变成鸟也追不上他们,他想要变成狼,循着气味将他们追捕,却发现狼已经灭绝。
林守溪与慕师靖也用尽了力气。
“接下来去哪?”林守溪问。
“我想起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它还在不在。”慕师靖轻轻牵着他的手。
“哪里?”
“跟我来就是了。”
浮冰的海岸边,两人相拥着跳入海水里,澎湃的海浪将他们裹走。
冰川被佛光照成了金色。
粼粼的波光在视线中远去。
林守溪因为力竭数度昏迷,但冰冷的海水又一遍遍将他刺醒,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潮声渐歇,他再度睁开眼眸,发现自己已身处岸上。
林守溪的面前,赫然有一片庞大无比的地下空间,这个空间一望无际,甚至不比死灵雪原小。
“这是哪里?”林守溪问。
“你不记得了吗?”
慕师靖悠悠睁眸,她咳出了几口误咽的海水,虚弱一笑,说:“当年苍白与原点的第一战,苍白落败,被原点镇压在神峰之下数万年……这里便是当年镇压苍白之处,也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