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的表情并不因为商音的话里有话而触动,像宝刀出鞘一样锐利的吊眼,睫毛的阴影一动也不动,都显露着他胸中心计过于熟稔的沉稳。
商音瞧着孩子在雪地里奔跑的脚印越来越远,无比欣慰,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也应当是孩子的母亲,却不想这一天,迟迟未到。
四下安静,安静得只有他们两个,她持着微笑,温柔地问:“太子,你曾让华阳公主扔掉那支彩胜,是因为你知道它被涂毒了吧,没想到华阳公主又悄悄寻了回来偷偷戴着。前些日子,你让耿不疑去大兴善寺窃华阳公主的彩胜,你也怕毒药被查出来牵连到我吧。”
往事一幕幕在商音脑里串成线,“郑染荷是毒医阿婆的徒弟,王歆嫁入皇室她阿娘一定教过她勾心斗角所需的投毒伎俩吧,你也早该发现王歆的这项过人之处了吧。那支彩胜荼的毒,也是王歆教给你的吧。从一开始,你的计划应当是以我的彩胜为诱饵,吸引对我用情的独孤默去触碰去珍藏那支彩胜。你想害的是独孤默,只是没想到我的彩胜从一开始就是想送给华阳公主做礼物的吧。”
一切计策,桩桩件件揭露得准确无误,李适略微惊讶,“原来你早就怀疑我了。”
“呵,能有多早呢?”商音笑容里一丝浅淡的自嘲稍纵即逝,“我曾经也是那么信任你,忘忧谴责我的时候我都丝毫没有怀疑你。直到耿不疑不合时宜地出现,我于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抽丝剥茧,哪怕对你起了疑心,我都没有对谁坦露过。哪怕你今日承认了,我都会觉得,于你的身份,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自保,为了与独孤贵妃抗衡,为了保住东宫日后登基能追封你母亲为皇后的执念。”
李适面上没有任何反驳之意,击掌称赞:“我看上的女人脑子灵动起来果然毫不逊色。我做这一切,不怪我,只怪他们利欲熏心,总是贪念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尔后,他展臂拥商音入怀,温热的谈吐缓缓流出,“商音啊,你把这些忘记好不好。生来为人,每个人都有私欲,这一切我承认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但是我对你偏爱,我算计所有人独不算计你。哪怕你威胁到我,我也不会听易慎的话伤你半分,哪怕你要去告发,我栽在你手上,我也认了。”
商音眼眶里徘徊的泪,终于在身心俱冷的雪地里结成了霜,要她原谅这一切,如何做得到?道德上巨大的压力压垮她的内心,缩在他怀中轻轻抽泣。
日子如萍水波澜不惊得过去了几日,这日朝政,终于有官员按耐不住要求发配独孤默。
与异国女子私通,罪当诛。
甚至会牵连家族。
于独孤贵妃来说,无疑是个噩耗。力挽狂澜无济于补,再加上思女过度,最终一病不起。
皇帝近日去探望的时候,独孤贵妃面色苍白,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像是一张浸了水的白纸,一经重力就会遭到损坏。
确实再听不得噩耗了。皇帝于心不忍,若是因为情份枉顾国法,难堵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