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先前对杨家的担忧,一语成谶,风雨来前,秋多败柳。
陛下曾为东宫物色太子妃,定下了郜国大长公主的女儿萧氏,如今礼成。商音与落雁在宫中湖畔闲话家常,连连赞叹,“这位大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姊,从前宫宴我也见过她的女儿多回,当时啊还是那么小,没想到如今长得比我们还高挑呢!”
落雁念及那日相遇,莞尔一笑:“前些日子,我偶见太子携她来谢恩,嗯,远远看着萧氏很敦厚乖巧,与太子性情很是相宜呢!”
惬意放目,烟波澹澹,风露凝香,奈何是残秋,波上接天莲叶已恨枯,侍女们在岸边试图苦寻莲蓬。耳目甚远,落雁团扇掩口,悄声探问:“商音,你虽名为太子与唐安公主的母亲,可终究隔了一层肚皮,他们待你如何呢?唐安公主倒是下嫁了驸马韦宥无话可说,可太子将来是要与你是相处的,只怕以后太子得知他的生母,届时他登基动摇了你太后的地位。”
商音笑她多虑,手背贴过她的手背令其安心,目光炯炯笃定地回答:“太子自幼时不曾见过生母,在他眼中,视我为母。你多放些心吧!”
“只是……”落雁的心放实在不全,面色凝重,总担忧商音的处境,“董好好知道太子非你亲生,若叫她知道还有个‘王歆’的存在,定然要怂恿太子捅幺蛾子,要千万防着她。”
“呵,”商音冷笑,“此事为陛下一力所瞒,董好好除非要和君恩过不去,否则陛下也难容她。”
两人相谈着,落雁宫里的小宦官着急火燎来报:“杨修容,您……您的父亲出事了,被撤去宰相之职,贬为崖州司马。”
落雁起身一惊,持的团扇落地,泪水已纵横交错地滚了下来。她性情孤傲,就算是擦泪也是手心向鬓头拂面而过,丹唇慢启薄情委婉:“已不是第一次被贬了,作茧自缚菩萨也难救。我本就无欲无求,也牵连不到我什么。”
商音知她心灰意冷,有此父亲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终究彼此相知一场,落雁身为皇妃若为父求情只怕落得口舌。商音想着自己身份有所不同,既掌中宫嫔妃助其解难施惠是分内之事。说难听点,她决定吹吹枕边风。
傍晚的时候,趁着李适心情愉悦,商音列举了杨炎功大于过,博个从轻发落。听的人目光微烁,胸中微微恼怒,并不认同她的话,认为杨炎之利一时者少,而害于后世者大矣。
帝王心明眼静,无非是因为落雁商音才会有此言,他思索了一会后说:“杨炎被贬只论其罪,我虽憎恨他,但是罪不及女,杨修容照旧稳坐宫中。为了抚慰她,便升她为昭仪吧,好让宫中人不轻瞧了她去。”
说罢,又想起前日得的紫毫,“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城之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执笔紫豪,如熔金出冶,随地流走,一泻千里,时出遒劲,杂以流丽。此等珍笔,应配擅书法之人。刚好前儿我得了两支,一支赏赐了颜真卿,还剩一支就赐给杨昭仪作晋升之喜吧。她擅丹青书法,堪配!”
“……”君王嘉奖落雁,赌住了商音再次请求的言语,她微微张开的请求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住了。
少顷,蒹葭张罗晚膳,驼蹄羹,鹿尾酱,野猪鲊,百花糕,水晶龙凤糕,王母饭等一一传上来。求情一事说得李适心中不悦,他也甚无胃口,龙袍一摆,“听闻贤妃身体不适,今晚我去贤妃处瞧瞧吧。”
“……”还不等商音说什么,李适早已起身拂袖而去。
出了两仪殿,半途之中又改口,“还是去瞧瞧董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