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收拾干净床上的衣物,心里等着苏宴舟被人抬进来,眼瞧月色渐深人还未归来,心里的这个念头就更加确切了,毕竟每次苏宴舟入了老太太的院子,都是走着进去抬着出来。
她在想什么?江家嬷嬷见江烟默不作声等待着苏宴舟,如今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门是关着的,自个也不用忍着了。想着,江家嬷嬷开口冷哼道:“姑娘莫不会真看上了苏宴舟?别忘记了,姑娘你是为何替我家姑娘嫁入苏家的。”
当初,真正的江烟死于应答婚约那一夜,对知道实情又忠心耿耿的老奴,江父只称现在的江烟是外头买来的替嫁姑娘。
手上动作一顿,江烟明白眼前这个嬷嬷一向视自己为眼中钉,一开始自己并不在意,此时再去琢磨过往种种……
江烟喉间吞咽,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看似平静,压抑的呼吸却泄露内心的波动:“嬷嬷,还记得江大娘子吗?那位容氏究竟是位怎样的人。”
嬷嬷冷漠道:“容氏为人和善,她永远是江家唯一的大娘子,至于我们公子也自是江家唯一的嫡出公子,容氏她所生的姑娘,是江家最好的姑娘。”
如今的江家还能记得容氏所出的公子,只剩下她了吧……这些年压抑许久的情绪一寸一寸在心底崩坏,沉寂的记忆一丝丝泛起。
云墨在那双眸子里越发翻涌,江烟强摁住眉心,撑着自己不至这般失态。呵,自己的好父亲啊,为了不让奶娘帮着自己逃跑,没有告诉奶娘自己的真实身份,故意让奶奶恨着自己。
嗓子眼宛如堵着一团棉花,有那么一瞬间江烟是有几分迷茫的,故作镇静地浅笑道:“嬷嬷,当年告诉我要一直往南跑,还说会来接我回去见娘亲,最后为何失言啊。”
“!!”
“你!你,你再说什么?!”
刹那间血色褪尽,嬷嬷错愕凝视着江烟身上的每一处,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公子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早该认出来的,早该知道没有,没有哪家姑娘愿意一辈子当替身埋藏在苏家大宅,除了,除了一心为大娘子与姑娘的…
细密的哭声从喉咙里呛出,密密麻麻扎得人心疼。
嬷嬷小心翼翼又不敢触碰江烟的脸,顺着发髻处是几乎不可见的细缝:“真的是您!老奴有罪,老奴辜负了大娘子和您,老奴……”
忍辱负重这些年,这个孩子是怎么走过的啊!
“奶娘,不必自责,这些年我已经释怀了。”江烟光着脚踩在青石板上,苦笑摇头,罢了,苏宴舟的棋局,自己入就是了。
怎么可能释怀啊,生母,幼妹相继离世,这般挖心锥骨的痛啊!公子,她的小公子竟活成这么屈辱……
自责的眼泪潺潺流下,江家嬷嬷几乎快怄晕过去,颤颤巍巍跪下:“您快逃吧,大娘子和姑娘生前的愿望就是希望您能活下去,如今江家不仁,还要利用您,老奴…”
门外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江烟扶起江家嬷嬷退起一旁静待那人推门而入。
“家主。”
“嗯。”
门由外而内推开,苏宴舟散漫地瞥了一眼江家嬷嬷,江烟倒是淡然自若,还能调侃一句:“这次苏家主居然不用人抬着进来,实在是稀奇。”
“毕竟也不能次次挨打。”暗自打好算盘,苏宴舟进屋那一刻就看出江家嬷嬷不对劲,只是不说。
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景,苏宴舟微眯眼:“马上就是春季了,这暴雪也该过去了。”
除夕那一夜,苏家点燃烟火,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姹紫嫣红照亮满天飞雪,烟火仿佛碎星降落洒满人间,大地如同处于白昼,纷纷灿烂如星陨,喧豗似火攻,璀璨又迷离,一切都是那样不真实。
苏宴舟披着银狐裘依靠着门框,呢喃道:“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
江烟跪坐在火炉边,炉上酒滚烫飘香,他念的是前人所写的《赠放烟花者》,怎么偏偏挑的是这两句?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美矣,却又似另有含义。
正如苏宴舟所言,好戏才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