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卿记得越安仔细叮嘱她要小心这个荣文熹,但是她进西疆军以来,这人却三番两次地对她施以援手,还有之前城门口那次遇到的截杀,那马上人的杀意可是从头到尾分毫未减,如果不是荣昭亲自出面把他们两个带回来,那天最后的结果也是犹未可知。
荣昭大大方方地任她看,眼神不躲不避,聂卿很快收回目光,二人这场短暂的交锋并没有引起江子岳的注意,聂卿握紧了那块银色的令牌,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即刻就点兵出发。”
荣昭跟江子岳闻言也没有再留,略行了个礼就告辞了。
聂卿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将凉茶倒在手掌上狠狠往脸上一扑,冷冰冰的茶水激得聂卿打了个寒颤,疲惫的脑子也清醒起来,她看着手中的令牌,令牌上的花纹很熟悉,正是和李明溪那枚令牌上一模一样的兽头纹。
聂卿快步朝李明溪的营帐里赶去,帐内,李明溪也并未休息,他见聂卿喊都不喊一声就跑进来,眉头一皱正想说些什么,聂卿却提前将那枚令牌往他面前一亮,冷声说道:“沈大帅北归途中遭到了北蛮人偷袭,现下生死未明,他那亲兵骑马一路奔袭求援,西疆军要派援军,风营打头阵,你现在身上有伤,荣申想让我带队。”
这一连串的话闷雷似的把李明溪都打蒙了,他愣了几瞬才意识到聂卿在说些什么,大惊失色道:“什么?沈大帅生死未明?”
“你带着大飞去,”李明溪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聂卿,“这小子探路追击都是一把好手,沈大帅当年一力把北蛮人撵回了老家,绝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折在那支狼骑手里,只要他还活着,大飞就一定能找到他。”
“还有这个,”李明溪将自己那个黑色的令牌拿了出来,交到了聂卿手里,“那群小混账认人不认令牌,你拿着这个令牌去找他们,他们会好好听你的话的,阿满留给我,其他人你随便挑。”
聂卿看着李明溪的眼神,隐隐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了。
照之前看,大飞性情有些莽撞,说话直来直去,阿满心思细腻,又跟李明溪心有灵犀,他既然有意给荣申投诚的意思,大飞留下来倒是有可能会坏他的事。
聂卿点头,转身就要走,快出营帐门时,李明溪却突然叫住了她:“楚以武,我知道你有本事,此去危险重重,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全力,把他们都活着带回来。”
聂卿没有回头,她握紧了手中的两块令牌,边缘不规则的疙瘩都硌得有些手疼,她郑重地应承道:“我会拼尽全力,把他们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角色了,
天色将暮,浓艳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西疆军派出去了四百人的精锐队伍,都是从各营里抽调出来的能手,此次行动秘而不宣,各营一批批地走,军中将士只以为他们是平常出任务。
聂卿带着风营的十个人纵马先行,马上狂风扑面,带着雪沫子冰冷的气味,吹得人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
大飞跟在聂卿身后,看着她握着马缰精神抖擞的样子,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他怎么记得从李老大的营帐出来的时候这人一副累得马上就要倒在地上的样子,怎么这会子跟打了鸡血一样。
聂卿并不知道他人心中所想,临行前荣昭悄咪咪地给她送了一碗参汤,她不做疑虑一口气喝完了,过了不久江子岳竟然也过来给她送了一碗药,说是什么补气养神的圣品,是他从越安那里顺过来的,她连喝了两碗补药,现在的确是精神大振。
马上行军很快,老天爷很赏脸,月色通明,大道宽敞,前路亮堂堂的,竟然也不需要照明,聂卿脑子里想着江子岳所说的话,脸色冷了下来。
伏击。
北疆军中也有叛徒。
或者更可怕猜测一点,北疆军中,有北蛮人的奸细。
沈逢川这十数年来一直紧盯着北蛮人的王帐,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老狼王带着狼骑挥刀南下沿路屠戮劫掠的惨象,他也许不懂得什么叫“居安思危”,但他一直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北疆军中没有权贵,无论什么人都得从新兵做起,沈逢川这次千里奔袭带来的是北疆军中的精锐队伍,换言之,没有五年八年,谁都进不了这个队伍。
但是这个队伍里有人,把沈逢川何时回去途径何地的消息送给了北蛮人,而这一整支北蛮狼骑,可以悄无声息地越过北疆军的封锁线,直接在路上堵死沈逢川。
那可是狼骑啊……是当年令大燕北境闻风丧胆的北蛮狼骑。
他们是北蛮草原上最悍勇的一批人,从出生那一刻起,掠夺和屠杀就烙印在了他们的狼血里,他们配备着整个格满部落最锋利的弯刀,身下骑着的是能一日千里的战马,他们强壮,凶猛,悍不畏死。
老狼王被沈逢川射死后,随着几个王子争权夺利,格满部落隐隐有分裂之势,北蛮狼骑也就渐渐没落消散了。
但很显然,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比之前更凶悍更残忍,也更狡诈更会伪装,北蛮人没有衰颓,而是在蛰伏,他们的新狼王,已经成长为草原的霸主了。
大燕如今的处境,比她估计得还要糟糕一点。
之前在狼山,周方说自己是在影阁里买来的消息,西疆的那场战役,有北蛮人从中作梗,可是现在看来,不仅是那场战役,大燕看似如千顷碧湖平静无波,湖中鱼虾菱角欣欣向荣,一片昌盛之景,但实则湖底暗流涌动,漩涡叠生。
聂卿稳住动摇的心神,她捏紧了马缰,高高提起马鞭,大喝一声:“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