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卿走到篝火旁边,高高升起的火舌正在舔舐着吊在中间的那个大铁锅,锅里煮着许多东西,里面的热汤正在咕噜噜地冒着泡,聂卿仔细看了看,在汤里翻滚着的食材有切成大块的羊肉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将士们一人手里捧着一碗深绿色的珍藏的韭花酱,一个个地垂涎欲滴。
“楚头,”壮牛看见了她,连忙站起身来兴冲冲地冲她招手,“快过来快过来,火头营给我们分了两整只羊腿,快来尝尝,已经快好了,这锅里面还放了李老大亲手调制的香料。”
说着说着壮牛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他对着聂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
阿满就坐在壮牛身边,他看上去跟别人格格不入,其他将士都坐得四仰八叉的,恨不得能把两条腿满营地地铺,唯有他一个人坐得笔挺端直,他长得十分文气,脸上常年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风营里谁都不敢轻视他。
风营里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他们天生就不懂如何看人脸色,也不懂什么叫待人接物,壮牛就是其中一个,他脸上的喜怒哀乐都是装不出来的,阿满能看出来,壮牛这一声“楚头”,叫得真心实意。
这样也好,阿满把目光从聂卿身上移开,他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那一碗韭花酱,脸上的笑意深了些,风营陷在泥沼地里很久了,李老大一个人独木难支,多一个人,就多一条出路。
锅里的羊肉冒着极其浓烈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聂卿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拿起小刀往锅里一插,扯出一块羊肉放进自己的碗里,其他人立刻眼睛都聚集在她的手上,个个口是心非地喊了起来。
“哎哎哎,今年不是我先吃的啊。”
“对啊对啊,李老大还没过来呢,楚头你真是。”
“那大家都别客气了,来来来,我也来,嘿!”
“哎哎哎你住手!这块羊肉我看中好久了,刚刚我都说了,你怎么插我的啊。”
“嘿嘿,这羊肉又没标人的名字,先到谁的碗里就是谁的,嗯,真香!”
聂卿听着众人喧闹的争吵呼喊,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笑,她余光瞥见有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碗里还没动口的羊肉,连忙大口咬了下去,滚烫的肉汁立刻从羊肉里迸溅出来,浓郁的香味在口腔里爆开,她被烫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口羊肉艰难地在口腔里飞快地滚了两下就被聂卿咽了下去了。
李明溪很快也从自己的营帐里走了过来,他毫不意外地看见今年又是大吃特吃的一群人,壮牛他们今年看见他来,脸上一点僵硬的脸色都没有了,他幸灾乐祸地咯咯笑了起来,指着聂卿道:“李老大,今年可不是我先吃的。”
李明溪抬眼看了壮牛一眼,哼了两声淡道:“去你的吧,也就今年,以往哪一年不是你先抢着动刀的,吃吧吃吧,我早说过不用非等我来。”
聂卿等碗中羊肉放凉一些,拿小刀将羊肉片成一块一块的,这韭花酱配上羊肉真是人间珍馐,要是能再来一口烧刀子,拿千金都不换,她一口接一口,肃州的羊肉就是比望京的好,京城里的羊肉都跟被人抽掉了筋骨一般软绵绵的,吃得一点劲都没有。
李明溪饱含深意地看着吃得兴致盎然的聂卿,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大如银盘的月亮高高升起,挂在众人头顶,聂卿抬头看向皎洁的月色。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2】
只见天空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个接一个五彩的烟花,众人立刻暂时放下手中的羊肉,一齐抬头望着几乎要铺满整个天幕的烟花,见聂卿面露不解和疑惑,坐在她身边的壮牛主动开口解释道:“这是佛母城每年过年都有的烟花,是中城的百姓为了欢庆过年所做的。”
聂卿面上疑惑未解,问道:“每年?”
壮牛愣了愣,这才想起李明溪原来说过楚以武的文书上写着自己幼时在佛母城待过,他咬了一口羊肉,粗粗咀嚼几下就吞了进去,继续道:“似乎是近三年吧,我来风营的那一年才有的这个习俗,当时肃州军屯大丰收,佛母城的草药也长得比往年好,赵家为了庆祝那一年的收成,花巨资从别的地方买来烟花在过年的时候放了,从那以后就有了这个习俗,百姓们是想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吧。”
聂卿闻言点了点头,她蹙起眉毛,“赵家”这两个字拨动了她的心弦,她觉得自己似乎刚刚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但是那东西转瞬即逝,只在她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瞬间,她没捕捉到。
李明溪看见她愁眉不展,轻轻地“啧”了一声,见众人第一轮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推了推聂卿的胳臂,道:“第一口你吃也吃了,别愣着了,赶紧上去跳个舞给大家伙助助兴。”
聂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空白茫然的表情,她呆滞着脸干巴巴地问了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