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昭把自己的话一点点咽了回去,一阵夜风吹凉了他上头的血,他从那莫名的愤恨中解脱出来,在心里默默舒出一口气来。
太心急了,谁都不知道后面的情势如何,现在把这些说出来还为时过早。
荣申的军令这一次来得很快,三军四营动静合一,火营和山营出了大头,不知道荣申是有意还是无意,去锡蓝城的大多是其他世家的人,聂卿亲自带队,李明溪因为资历深厚被荣申命令留守佛母城,为表自己的诚意,他把荣申派给了聂卿。
被分出来的将士很快就整合成了一个全新的军队,大敌当前,其他世家的人虽颇有微词却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跟聂卿争权,荣申当上主帅之后为人处世都跟之前大有不同,他虎视眈眈地盯着其他世家,敏锐的人都不想做那个先去招惹他给他借口的人。
这也便宜了聂卿,只不过荣申让荣昭来帮她,她倒是有些疑虑。
大军连夜开拔,临行前,聂卿让李明溪收敛锋芒,注意荣申,同时密切关注留守佛母城的那几万西疆军的动作,保护好风营里的其他弟兄,她总觉得荣申在暗中谋划着什么,而那个阴谋正是冲他们而来的。
大年夜并不比其他的夜晚过得长一些,这一夜佛母城前所未有的安静,唯有灯火亮了一夜,百姓们都没有睡,他们没出门送将士们离开,只默默地派人续着灯油,出一份微不足道的力。
谁都知道时间不等人,特别是见识了楼兰人那威力强大的重型投石机之后,没人抱怨身上的铠甲重,他们借着启明星的之因,迎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光,抄近路疾行一夜一天不曾停歇,终于在第二天天色将暮的时候到达了锡蓝城。
越安之前就得到了江子岳的消息,他捂着胡子沉思了一会,给江子岳硬生生灌下去一整壶补气养神的汤,等他刚把椅子坐热就急吼吼地让他换马继续往望京跑了。
马上备了些食物和奶茶,以及一大口袋浓稠的闻着发苦的补汤,越安脑子转了几瞬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不敢让江子岳久留,面色沉重地又多吩咐了两句话。
正如聂卿所说,江子岳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江青柏的儿子,又亲历了楼兰人攻城,荣家周家都有嫡系在佛母城……
此刻城门大开,越安已经在城门前守了一整夜,面带疲色,旁边的师爷想劝他先回去,看见他那个样子又不敢开口,只能祈祷夫人早点过来把人劝回去。
烟尘浩荡,大军黑压压的轮廓从路上一点点露出来,越安不动声色地暗松一口气,紧绷着的心神终于放下一些,他这才察觉到自己双脚发麻,都快站不住了,被风吹了一宿,身上竟然还隐隐有些发热的迹象,他暗道一声不好,强撑着不让身边人看出来。
聂卿骑在马上,远远地就看见越安身穿蓝色官袍守在城门口,她心弦一动,握着马缰的双手不自觉又揪紧了一些,等到马儿跑近,聂卿呲溜一下就从马身上滑了下来,她走近越安,看见他眼下晃眼的青黑色,不由得皱了皱眉。
越安却往后退了一步,对聂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聂卿哪敢让他真拜下去,忙不迭扶住了越安的两条胳膊,荣昭也从马上下来,路还没走稳就往越安这里奔过来,也伸手去扶。
若说江青柏江卓芝在天下文人心里排第一,那天下文人心里第二的位置就非越安越伯西莫属了,越安低江青柏一头并非是因为他文学作得比不上人家,而是因为他比江青柏小一辈,也曾受过江青柏的教导,但是据民间小信称,这二人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
不过这些琐事并不能影响天下文人对这二人的崇敬,荣昭也不能免俗。
“先,越太守不必拘这些虚礼,”荣昭把荣申给他的令牌拿出来走了个过场,迅速收回了怀里,他余光瞥到跟上来的一众人,朗声说道:“我们是奉荣大帅之命来防守锡蓝城的,在路上疾行了一天了,现下都十分疲倦,不如让我们早些进城休息吧。”
越安意料之外的看了他一眼,见聂卿也轻轻点点头,心下讶然,思量道:这人,恐怕就是大名鼎鼎的荣文熹了。
将士们也的确是累极了,连夜连日行军,连喝水吃饭都在走路——聂卿出发前把西疆军火头军做着以备不时之需的馕饼收刮一空。现下总算是能歇脚了,他们身体神思都已经消耗许多了,谁也不知道西戎人什么时候打过来,让他们休养好精神是正事。
锡蓝城财大气粗,不比佛母城粗犷,越安前一日令全城每户人家各出一人来太守府前听令,想走的人必须在日中之前全都离城,那些还没来得及回西戎国内的行商被尽数下狱,大燕国内的商人闻风而动,狠心撇下了金银细软带着家人跑出城了,家中有亲戚在其他州府的也联合起来让人带着家中子女离城。
百姓们都了解这座城池,也了解越安,城中并不是人人自危,这是他们在战火的淬炼中领悟出来的道理,只要孩子们还在,锡蓝城的根就在。
城中空置出来了近半座城池的地方,百姓们也做好了饭,拿着箪瓢守在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