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急匆匆从西境赶回来,宫中朝中乱作一团的样子,秦舫的眼神都阴冷不少,藏在宽袍大袖下的手掌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若不是顾忌这里是太傅府邸,他现在就想一拳打碎旁边的木桌。
荣家人可真是好手段,圣人正好在飞凤殿里就寝,若不是越皇后也身中一刀,现在恐怕也被夺了凤印被密不外传地幽禁在飞凤殿了!她身边得用的大宫女和大太监全都下了天牢,早先被拷问的那几个人已经成了废人了,身上连一块好皮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朝中现在还有不少忠臣志士,我坐镇东宫,荣家人不敢做的太过分,”秦舫看了一眼江子岳,“就是西境,西境如今情况危急,代瑚是亲自从那边回来的,应该是见识过西戎人的那些重型投石机了,而且赵家人已经叛变,安和城被屠了半座城池,西疆十万大军,每日的吃食都是个大问题,所幸锡蓝城还没有被破,鞥州还能运粮食进去,可要是不去增援……”
江子岳面色肃然,他重重点了点头,凝重地说道:“最重要的是,我来之前西戎人攻势十分凶猛,可是太子殿下说西戎人突然停下了,我们之前只是怀疑荣申通敌,但是现在看来,京中也有人在同西戎人联系,迦婪若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知道朝中不会派兵增援。”
“真是一群混账,割地饲虎,他们倒是舍得,”江青柏的胡子狠狠抖动了一下,冷笑道:“西戎人野心勃勃,现在这二十万兵力,是倾十六国之力供出来的,他们出了那么大的血,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满足,要是能够,不打到望京来都算他们有良心。”
“不管怎么样,兵一定要派!”江子岳想到佛母城里的那些旧识,他是在回京中途收到的安和半城被屠的消息,现在心神还在摇荡,他闭了闭眼,又想起来林家村的惨象,“我有一计,能解眼下之困。”
秦舫眼睛微眯,他心底隐隐有了猜想,开口道:“代瑚但说无妨。”
“之前有血月之象,太子殿下已经令钦天监卜算过了,血月在民间一直是不祥的征兆,殿下可将战报略微透露一点,将安和城半城被屠的事情公之于众,”江子岳脸色竟有些冷酷,“与其让京城的百姓们一直这样闲着议论不休,还不如让他们闹起来,就说血月是因为边疆不稳,那无辜被屠杀的半城冤魂死不瞑目,若是王师不出,怨气难平,今年恐有大灾。”
“胡闹!”江青柏下意识训斥道,“这成何体统?百姓乃是立国之本,谬言!”
秦舫眼中默带赞许,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一开始并不打算将江子岳纳入东宫阵营,无他,就之前他对江子岳的认识,这小子真不愧是卓芝先生的儿子,他学问的确做得好,忠正耿直,只是未免有些迂腐,跟个棒槌似的不知道变通,他跟隆庆帝隐瞒的事情早晚有一天要公之于众,如江家父子这样的人,未必能接受。
“阿耶,情境已经有所不同了,”江子岳头一次有些“忤逆”地顶了回去,“难道你也认为,京城的百姓便天生高人一等么?西境的百姓们现在还提心吊胆的,望京的百姓还能一件接一件地办喜事,可是要是西戎人真打过来了,被屠城的怎么就没可能是望京呢?”
这逻辑明显不对,秦舫也没想到江子岳会往这个方面去想,但是江子岳提议的这个方法正与他所想不谋而合,早在他刚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让影卫混在百姓之中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了。
未免江青柏生气,秦舫立刻站了起来,“此计甚妙,老师,代瑚说得对,情境已经大有不同了,佛母城是天堑,要是西戎联军真的跨过了这座城池,那鞥州,潭州,阆州,恐怕都很难拦得住他们,谁都不知道荣家到底许了什么,就算西戎人见好就收,难道我们还真得把那几个州府都让出去吗?”
太子殿下不愧仁孝之名,对待师长也很尊敬,百姓们都看见东宫的车马一直快到深夜才从太傅府邸离开。
第二日一早,太子殿下盯着眼下浓重的青黑来上朝会了,脸上的胡茬都没刮干净,百官都连声劝慰要他好好注意休息,声音之大荣太后也没办法装作没听见,她慈爱的声音从珠帘后面传来,“监国辛苦,太子如今日理万机,也要注意身体啊。”
秦舫面不改色,恭敬地对着珠帘后的人弯了弯腰,声音略有些沙哑,“替父皇分忧乃是孙儿的本分,父皇如今身体抱恙,孙儿无能,还得连累祖母出来,再不勤奋一些实在过意不去。”
这话说得几位朝臣都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荣家如今的族长荣泰见状连忙从文臣的队伍里站了出来,但还没等他开口,秦舫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太子位上,转过身来对着站在御阶之下的朝臣说话了。
太子位就设在龙椅旁边,这是隆安帝亲自搬上来的椅子,意味已经很清晰了,只是没想到现在的局势还是如此尴尬。
“孤思量了几日,还是觉得应该向西境增兵,禁军一共六十万,全留在望京中未免大材小用。之前安和半城被屠的战报想必诸位大臣都看过了,”秦舫冷下脸色,储君之威震得众臣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那些都是我大燕的子民,如今佛母,锡蓝两城尚未沦陷敌手,此时不出兵,还等着西戎人打完了再出兵么?”
“殿下此言差矣,”荣泰捧着象牙笏板站上前去,“安和城惨案我等也十分痛心,可是恕老臣无力,应当以圣人龙体为重,若是圣人的安危都护不住,京城动荡,又如何安守边城。”
还没吵起来,钦天监的监正突然连滚带爬地从明德殿门口滚进来,他头上的官帽都带歪了,哭喊着道:“大凶,大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