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朗,洒在台阶上,聂卿站在庭院里,遥望着漫天的星子,周瑛从后面走到她身边,问道:“你要斩刘平,可曾犹豫过?”
聂卿轻轻笑了一声,摇头道:“不曾犹豫过,连一瞬间都没有。”
周瑛爽朗地大笑一声,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聂卿,突然弯腰对她行了个礼,抱歉地说道:“之前是我对楚校尉怀有偏见,是我莽撞短视了。”
“不用不用,”聂卿一惊,迅速跳开对他摆了摆手,“你不是第一个对我有偏见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并不觉得这对我而言有什么冒犯的,周将军不用放在心上。”
周瑛看见她的动作又笑了两声,他跟着她的眼神望向天边,感叹道:“当时荣泰明选择站在刘八方旁边的时候,我觉得刘平这件事恐怕就要这样不了了之了,大敌当前,谁愿意在乎一个人的冤屈呢?更何况是刘家老太爷的意思。”
聂卿听他叫荣皓的字,有些意外地问道:“我听周将军这意思,似乎对荣将军,还有些赏识的意思?”
周瑛讶然,听她说完之后笑着点了点头,“我随军来西疆军的时候,觉得荣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一直到后面,聂大帅令我与荣泰明一起领兵,我一开始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他甘愿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将士受二十军棍,这一次我与他想法不同,他觉得西戎大军压境,得先稳住。”
“我之前也是这样想荣家人的,”聂卿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边的枯树盆景,“不,我现在也是这么想荣家人的,我还是觉得歹竹出不了几个好笋,我之前在佛母城的时候,十分繁忙,受伤算是家常便饭了,荣昭救了我好几次,他后面多方谋算……我之前觉得他跟荣申那么亲近,肯定不是什么好货。”
周瑛挑了挑眉,见聂卿说得如此直白,他道:“你就不怕我是荣家人派来特意套你的话的?我要是把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告诉荣申——”
“那他现在也奈何不了我,”聂卿眼中偶有一瞬锋芒毕露,她扭头直视着周瑛的双眼,淡笑道:“更何况你是周老太傅的长孙,怎么会跟荣申同流合污,荣申能给你什么你能看得上眼的东西?”
周瑛被她那个眼神惊到,他心下略有些骇然,楚以武不过是个刚入营的士兵,就算跟着风营在外面闯了许多次,经历了这些事情,也不至于能给他这样深的威压,让他下意识想避开。
聂卿没给他避开的机会,她早早就有了谋算,没有时机比现在更好了,她直视着周瑛的眼睛,逼近一步,直言道:“周器琢,若是有聂大帅的嫡系,你会选择她吗?”
周瑛被惊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回道:“聂岁得已经战死了。”
下一瞬,周瑛的眼睛陡然睁大,他屏着呼吸上下打量着聂卿,结结巴巴地说道:“聂大帅还有一女,自幼在西境长大,但是她十岁的时候就回望京了,你,你……”
聂卿笑开了,眼睛眯成了两只月牙,道:“器琢阿兄,我是鲤奴。”
周瑛的脑子像是挨了几百座重型投石机的连炸,他惊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却又立刻察觉这个动作十分奇怪,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确认依旧没人,刘家兄弟还没有过来,荣昭和荣皓对峙般在桌上下棋,越安笑呵呵地站在中间看着他们。
“你,你简直放肆,”周瑛脑子里还在晃着聂卿刚刚那句话,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怎么敢一个人千里迢迢地跑来西疆军?!楚将军她知道吗?你当心被她打断腿!你知道荣申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这么干?!我真是……”
他面色又是一变,杀意浓重地看了一眼正专心致志下棋的荣昭,“越太守应该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那个荣昭呢?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聂卿安抚地拍了拍周瑛的胳膊,她正色道:“器琢阿兄,我是以‘楚以武’的身份进的西疆军,我现在被封为昭武校尉,靠的也是我自己的战功,荣昭他知道我的身份,我们已经结盟了。”
周瑛眯了眯眼,他疑问道:“结盟?”
“不错,”聂卿想到北蛮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她看着周瑛,恳切道,“器琢阿兄,我们眼下要打的,不只是西戎人。你身居西疆军高位,应该知道上一次荣申从各营抽调兵力,到底是因为什么吧?”
周瑛面色大变,他顺着聂卿的话很快想到了那个可能,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紧盯着聂卿压低了声音问道:“北蛮人,也掺和进来了?他们跟西戎人,有所勾结?这不可能!”
“你自己都已经想出来了,”聂卿毫不避讳,“这怎么还是不可能呢?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当时截杀沈大帅的,可是一整支北蛮狼骑。”
周瑛颤抖着吐出一口呼吸来,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太多消息一个接一个当头砸下,他一时难以接受,大脑放空了片刻,他推开那许多信息,望着聂卿直言问道:“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聂卿摇了摇头,她把目光投回枯树盆景上,轻声说道:“我现在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不管荣申,我们现在得把锡蓝城守住,禁军是一定会发兵来援助的,只是需要时间,锡蓝城不像佛母城易守难攻,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锡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