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大厅的角落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妈和白君山,十指紧扣,幸福恩爱得不得了。只是又有谁知道,他们两个的幸福,是建立在谁的不幸之上?
而她妈像一只幸福的小鸟一样,依靠在白叔叔身上的时候,还会不会记得,曾经还有个男人,曾那么沉闷,却热烈地爱过她……
再也看不下去,任幸转身要走。
白瑞寒跟上:“小幸,宴会还没结束,你还没跟温阿姨单独说几句话,就这么走了,温阿姨会伤心的吧。”
这时候,任幸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挑眉讥讽:“有你爸爸在,她怎么会伤心呢?她每天都活在幸福的蜜罐子里,还会知道伤心是什么东西?”
白瑞寒温暖的大手轻轻抬起:“小幸,那些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何必还耿耿于怀?”
任幸退后一步,让他的手落了空:“白瑞寒,我没你那么宽容,更没你那么大度,我这人心眼就针眼那么大,天生冷血爱记仇!”
她抬手用力推开他,转身就走:“替我转告一句,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就祝她跟白叔叔:伉俪情深,相伴意长。南来北去,携手扶将。”
却在踏出去的瞬间,泪流满面。
有时候她以为她能忘,可是这辈子她都忘不掉。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次,爸爸在协助缉毒警捉拿一名大毒枭时,身中三枪,鲜血糊了一身,其中甚至有一颗子弹刚好嵌进心脏。他躺在手术室里大抢救,连医生都说,他这次可能撑不过去。
当时才十二岁的她,趴在他身边,哭得快昏厥。
却听她爸隔着氧气罩,艰难安慰:“幸幸,别哭,爸爸是超人,超人不会有事的……不过万一,万一爸爸……没撑得住,幸幸,你就去找你妈妈吧……你也别怨她,说到底,我也没好好待她……”
他一字一句,那般艰难,却还挤尽全身气力,颤抖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书信,那是遗书,上面用他这辈子最认真的字,写着三个字——他前妻温尺素。
他那么个大大咧咧的糙汉子啊,因为她喜欢诗文,倾慕文人风采,于是悄悄地借了古诗文三百篇,暗地里偷偷来学,学得痛苦不堪抓耳挠腮,就想哪天学出个皮毛,讨她欢。只是没想到后来世事多变,他没来得及施展,她已经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言笑晏晏。
他倾尽浑身气力,挤出的半点才华,唯一一次施展却是在留给她的遗书上,为了让她不再歉疚,心安理得地过好下半生。
“尺素,偶得你回眸青顾,虽仅数载,此生亦无憾矣,更无怨恨之意,唯望一世安好,幸福珍重。”
泪水模糊了双眼,眼前一字一字,如凌迟之刀。
任幸嘴里答应着好,可是十二岁那年,她没把信拿出来,因为她爸万幸,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十八岁那年,她爸真的死了,她也没拿出来。是因为,她没她爸那么无私,那么伟大。
她是任幸,恶毒的任幸。
她就是要他们一直愧疚到老。
她就是要他们陪着一起她记着她爸,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不然,她爸一个人在地底下,得多孤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