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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在帐外,背着手,仰头看着天边如火云霞,正看的入神,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声音不如大人走路那般沉重,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关羽一回头,果然,是李孟羲。
李孟羲走到关羽身侧站住,抬头往天际看了一眼,“又快天黑了啊。”
说着,李孟羲便站着踢腾着腿,跪坐时间久了,膝盖疼。
关羽看着站没个站相换着踢腾腿的李孟羲,欲言又止。
李孟羲方才说,士可不必报国,此话让关羽耿耿于怀。
忍了又忍,关羽还是忍不住开口,“羲儿。”关羽叫到。
李孟羲抬头看。
“降将王路,其妻为豪强侮杀,而官府不为其主持公道,官府确亏欠于他;其在边疆苦战,其家却不能保全,大汉亦亏欠于他。
然,你说此人不必报国,岂不闻,皮之不附,毛之焉存?国不存,如何有家?”
关羽把心里的问题一股脑问了出来。
李孟羲抬头看着关羽,面色似笑非笑,“关将军,你意是说,有国才有家?
“不错。”关羽颔首。
“有国才有家,嗯,此话我也认同。”
“我另有一言,有家才有国,将军以为如何?”李孟羲反问。
关羽迟疑,“这……”关羽语滞。
李孟羲看着天边的晚霞,目光平静如水,自顾自的说着,“国有暴秦之国,亦有前汉文景盛世民安居乐业之国。”
“若在文景之国,匈奴百万控弦之士犯境,匈奴非我族类,若及匈奴破关,边军尽没,若大汉人人怕死,人人顾小家而不肯舍身御敌,虽有亿万之众,尽沦为胡人之羊也。彼时,无国,家亦无也。
强族犯我,士不可惜身而求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故,有国才有家。”
“若国为暴秦之国。
虽有国,律法严苛,苛政猛如虎狼,五口之家,有男刑配,有女罚役,徒余嗷嗷待哺之幼童,老迈将死之翁妪,此家如何可谓家?
暴秦之国,虽有国,无家矣。此国之士,不必报国,当自伐其国。”
李孟羲说完,转头看着关羽。
关羽目视李孟羲良久,叹息到,“羲儿,你此话不妥。国行错策,士可投身庙堂,上下改之,可力挽狂澜也,怎可自伐其国?此非正人所为!”
李孟羲摇头,哈哈大笑。
笑了片刻,李孟羲目视关羽,正色道:“关将军问我,国行错策,为何不投身朝堂以拨乱反正?
关将军即如此问,那我问将军,汉高祖本是秦国之民,何以自反其国?
身为秦人,
如果觉得大秦不好,就去改变它;如果觉得秦法严苛,就去当官,修改律法;
如果觉得大秦赋税繁重,那就以身做则,多交点粮食,乡邻就能少交点粮食;
如果觉得秦人麻木愚昧,那就多学诗书,以教化乡民。
秦行错策,高祖当年身为秦国之民,当勉力为国,有一分光,便发一分热,而非非秦、谤秦、揭竿起而伐秦。
高祖刘邦身为秦人,却又反秦,此是否为,自伐其国?”
一席话完,关羽默然。
若国为暴秦之国,士自伐其国,无罪也。
关羽迷茫了,他三观受到了冲击,关羽脸色惨淡,嘴巴张了又张,正欲再辩,李孟羲挥手打断,李孟羲摇头笑到,“此事莫要再谈,伤你我和气。
关将军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多谈无益。
且,将军实非舌辩之士。”
关羽闻言,叹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关羽自问并不拙于言辞,可跟李孟羲比起来,李孟羲人小鬼大,小嘴叭叭的,言辞比刀剑还要犀利三分,实在是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