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楚家,得知自己的镯子没被卖,楚酒酒有点高兴,又有点着急,韩生义也把那番话跟楚酒酒说了一遍,温秀薇就在一旁听着,闻言,她俩也古怪的看了一眼韩生义。
但不管别人怎么看,韩生义都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一句话也不往外说,看他这模样,大家集体放弃,别想了,从韩生义嘴里套话,就如同让楚绍唱歌,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天,楚酒酒跟楚绍一起又去了一趟镇上,镯子没卖,他们就带了四百块钱过去,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但楚酒酒还是觉得有点少。
谁知道,到了革委会,杨主任兴高采烈的,他听说两个孩子来给他们送钱,杨主任大手一挥,拒绝了他们。
“不用了!今天早上,门卫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大石头,底下压着整整两摞钱,会计刚数完,一共六千多块,再加上之前筹的,虽说还没到两万,但已经可以开始动工了。好孩子,把钱拿回去吧,现在大头有了,小头慢慢凑,总能凑够的,快回家吧。”
楚酒酒瞪大了眼睛,她问杨主任,“是谁给的钱啊,这么多!”
杨主任呵呵笑了一声,“不知道,人家没留名字,不过,是谁的话,我心里也有数,反正就那几个人呗,看见陈大柱倒霉,自己心里也跟着发虚。行了,既然钱都还回来了,我也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杨主任这话说的挺冠冕堂皇的,他这哪是不计较,他是没证据,根本没法计较。真账本没了,那几个会计各自负责一部分,谁也不知道总共加一起是多少钱,而且陈大柱这人太独断,他非要自己把钱发给别人才行,所以到底有谁拿了不该拿的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可这么些日子,他就供出来一个徐长河,以及会计室里的三个人,还有工地上的几个人,郭黑子的大名,就没从他嘴里出来过,以及那位韩局长,他也没说。
陈大柱知道郭黑子是韩继彬的人,而他一直幻想着,韩继彬还会来救他,所以他把这俩人埋在肚子里,就等着有朝一日,让他们还自己的这份人情。
陈大柱被关着,他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不清楚,他的弟弟陈三柱,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了,而韩继彬,他是在事情传进首都以后才得知了这个消息。严打时期,又是重点名单上出事,上面很重视,韩继彬忙的焦头烂额,别说救陈大柱了,他现在是最恨不得陈大柱死的人。
楚酒酒他们回到家里,韩生义和温秀薇都等着他们,楚绍到家还没说话,楚酒酒已经蹿到韩生义面前,一个劲的追问到底是谁掏了那六千多块钱,当着所有人的面,韩生义总是打岔,不愿意说实话,他摆出一副自己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样子,虽然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相信他的这句话。
而被楚酒酒缠着问了两天,等到没别人的时候,坐在竹林里,趁着乘凉,韩生义把这件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包括郭黑子跟他们家的关系,还有韩继彬这人是谁,以及他这些年暗中观察的事情。
楚酒酒听的下巴都掉了,大人物总是出现在书里和电视剧里,可现实生活中,楚酒酒一个都不认识,跟电视剧一样的情节发生在韩生义大伯身上,楚酒酒觉得很不可思议。
想了半天,最后,她只能说出一句话,“你大伯可真厉害。”
提起他,韩生义讽笑一声,“当然,我们整个韩家,就他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楚酒酒看韩生义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眨眨眼,她试图安慰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家谱长了,什么臭虫也就都出来了。你家是你大伯这样,我家……我家也有好多这样的人啊,嗯,我……三叔、后奶奶,他们为了保全自己,都把我爷爷从家里直接打出去了,好人千篇一律,坏人万紫千红,没办法呀,也只能习惯了。”
楚酒酒现在对于换称呼,那是越来越熟练了,就连在家里,她都不怎么叫楚绍爷爷了,可能再过一两年,她就能彻底融入六零年出生的楚酒酒这个角色里了。
听着楚酒酒的安慰,韩生义没有回应,他扭过头,对楚酒酒说起另一个事:“我今天跟你说的,你别告诉我爷爷奶奶,他们俩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我大伯是个特别正直的人。”
楚酒酒连连点头,“知道了,我不会说的,我连楚绍都不告诉。”
楚酒酒神经大条,不过有一点挺好,她答应的事情就不会食言,韩生义心里放松了一些,他往后躺,身子靠在粗壮的竹子上,竹子没有大树这么结实,他一靠过去,竹叶们就互相碰撞,刷拉拉的,有点吵,却又有点安静。
竹林里湿气重,楚酒酒把自己抱成一团,不靠近任何翠绿色的东西,之前有一回,她在这待着,结果碰到了传说中的毒蛇竹叶青,虽说没被它碰到,楚酒酒还是吓了个半死。她喜欢竹林的清净和凉爽,却又怕蛇,就只能一边警惕,一边在里面纳凉。
韩生义闭上了眼,他安静的闭目养神,一般这时候楚酒酒不会打扰他,毕竟韩生义比她累多了,他不仅要学习,还要照顾菜地,而且还要抽出时间去公社干活,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最让楚酒酒震惊的是,都这么忙了,他竟然还能每天陪自己出来玩一会儿。
楚酒酒心疼他,一看见他闭眼,就什么话都不说了。但今天不行,她刚得知了这么劲爆的消息,有些问题,不问的话,她这心里憋得慌。
“生义哥,我觉得你也好厉害,你是怎么知道郭黑子有问题的,我跟你住在一个地方都一年了,可我一次也没看出来,他在监视你们。”
韩生义闭着眼回答,“他很小心,应该是我大伯教给他的。如果不是我在公社看见了他原来的大名叫什么,我也不会察觉到这些。”
楚酒酒惊讶,“郭黑子不叫郭黑子啊,他还有大名?”
半睁开眼,韩生义敛着眼皮,看向自己晒得微微发黑的胳膊,“嗯,他大名叫郭得钢,跟我在首都见过的一个人名字差不多,他们应该是远房亲戚。”
楚酒酒打开自己的小水壶,刚喝了一口,听见这个名字,她差点被呛死。
韩生义听见她剧烈的咳嗽,不禁直起腰,拍了拍她的背,而楚酒酒刚缓过来,她就扭过头,问韩生义:“郭得钢?”
韩生义疑惑,“怎么了?”
楚酒酒:“……你等会儿,我算算。”
郭黑子的年纪少说也三十多了,算了下年纪,确认他跟自己在电视里看到的不是一个人,楚酒酒有点想笑,可笑出来以后,她又没法解释,于是,她默默的憋回去,然后镇定的点评道:“这是个好名字。”
韩生义:“……”
这年代的名字都差不多,很多人都叫得水、得利什么的,楚酒酒兴许觉得这个名字不错,韩生义可是十分厌恶。
沉默片刻,韩生义又靠回了竹子上,再次闭上眼,这回楚酒酒的注意力都在郭黑子大名有多搞笑上面,她坐在那自娱自乐,时光在竹林里慢慢沉淀下来,周遭变得安静,没多久,韩生义就真的睡着了。
这次大坝的加固工作一开始,大家就能看出来,以前那个工程到底拖的是有多慢了,一百来个解放军,再加上当地的工人一起加班加点,大坝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加固到一半的时候,镇上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说它不大,是因为当初闯进楚家,然后又逃跑的二麻子被抓住了,说它不小,则是因为,二麻子被抓住以后,又牵扯出了一件陈年往事。
二麻子跑了以后,直接跑到了山上,他不敢下山,就在山上每天乱晃,而他晃的那座山,青竹村人一般不会去。但,也有特殊情况。
陈远雪,就是村里的疯婆娘,自从喝了楚酒酒送的清心茶,还别说,效果真好,第二天再醒来,她就清醒了很多,不再疯疯癫癫的了,老支书讲究科学,说实话,他不觉得是那杯清心茶作用有那么大,他反而觉得,应该是楚酒酒突然出现,刺激到了她,让她想起女儿,就这么以毒攻毒,然后变好了。
虽说不疯了,可陈远雪的状态,还是跟正常人差了一截,她每天坐在门口,不停的张望,回到自己屋里以后,就安静下来,死气沉沉的,最令人欣慰的,是现在她可以跟人们对话了。老支书不停的跟她说话,总算给她打开了一点心防,她说想回当初出事的地方去看看。
老支书本来不同意,怕她再回到原来的状态里,后来二儿子劝他,说姐姐既然是被楚酒酒刺激好的,说不定去出事的地方再看一回,她就能彻底好了。老支书也是没办法,最后就赌了这么一把,然而,他们没想到,去那里看一眼,治不了陈远雪的病,但抓住当初害他们的人可以。
二麻子就在那座山上晃,陈远雪多少年不出村了,她远远的看见二麻子,只愣了一下,然后就疯狂的尖叫起来,她指着二麻子,说他是山匪。老支书没在陈远雪身边,但他的二儿子,还有两个哥们儿在,他们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二麻子抓住了。
陈远雪被刺激到,又疯了一阵,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过来,而且越来越清醒,连说话都连贯了。
她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二麻子,非常确定的说他就是当初山匪里的一员,二麻子魂都吓飞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年的事,陈远雪都疯了,竟然还能认出他来。被带回青竹村,在村民的围观下,二麻子只好把当初的情况说了出来。
他跟山匪不是一伙的,他们只是认识,然后山匪问他这边的地形,以及哪里好下手,他为了几块钱,全说了,当时徐杰跟他关系好,听说以后,还特意指了那条陈远雪一家会经过的路。说有一户人家,特别有钱,而且一过节就回来看老人,如果能把他们抢了,一定能发财。
那时候,二麻子跟徐杰年纪都不怎么大,他们以为这些人就是强盗,却不知道他们敢杀人,而徐杰,他当初之所以这么说,都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陈远雪的女儿翠翠长得很好看,他想趁乱把翠翠抱走,带她玩一会儿。
当时山匪动手,他俩就在一边兴奋的看,等看见山匪把人的肚子捅穿,他们才知道事情闹大了,他俩赶紧往下面跑,陈远雪就是这时候看见了二麻子。
青竹村的人们有多生气,这就不用说了,二麻子在青竹村挨了一顿打,都是陈远雪的弟弟打的,被送去镇上的时候,他一条腿都不听使唤了,没人同情他,等到了镇上,杨主任得知这件事,本来他就很生气,再加上好不容易革委会都听他的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烧的晚了一点,但热度还是很强的。
二麻子被送到劳改农场,他家的东西、房子,全都赔给陈远雪,而徐杰,他之前被送到了劳改农场,后来又因为出事被带了回来,如今就在镇上的监狱里关着,杨主任也不管他身上的伤好没好,直接给他判了个死刑。
这时候的死刑不需要审查什么,今天判了,明天就能动手。徐杰的娘哭天抢地,却也无可奈何,她前脚刚领走儿子的尸首,那边,又传来徐长河在监狱里伤口发炎,不治而亡的消息,她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家里的两个男人都死了,徐杰的三姐和小妹对视一眼,却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快活。
死得好。
他们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把她们当使唤丫头了,以后这家,就是她们当家了。
……
徐长河贪的钱早就被杨主任搜走了,而陈大柱的钱,直到七月份,杨主任才终于找到了,这个老狐狸,他把钱都藏别人家祖坟里了!还是杨主任的手下机灵,他想去陈大柱家的祖坟看看,会不会藏在那,结果到那一看,他们家的祖坟很正常,倒是旁边,一个姓孙的人家的祖坟,有被动过的痕迹。
挖开一看,可不是么,所有钱都藏在这,至于里面的骨头,都被陈大柱这个缺德的扔到一边跟泥巴混在一起了。
钱找到了,杨主任乖乖上交,七月份,大坝正式合龙,坝上不再有问题,然后上面还得了一笔这么大的经费,所有人都很开心,杨主任甚至还被记了一功。而柴耀祖,他无功无过,大坝结束以后,他也从总工程师卸任了,用冯科长的话说,他这辈子除了画图纸,别人再想让他干什么活,他都不干了。
杨主任有功劳,聂白等人当然更有功劳,回到部队以后,聂白被记了二等功,估计下一次升迁也不远了。聂白不想自己一个人得好处,他把楚立强是怎么运筹帷幄的,全都告诉了自己的领导们,可领导听了,除了夸两句,就没别的动作了,聂白没办法,只能逢人便说,把楚立强的本事散播出去,他想着,万一呢,万一大家都知道了,首长们就改变主意了呢。
他不知道,首长们早就有自己的决断,楚立强的基础本来就很好,他曾经是作战部队的政委,阅历、本领、理论,都很强悍,再加上他还是当地军区司令的得意弟子,自从他来了这边的部队,除了前两个月,他比较消沉,后面他的积极和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于是,在七月份的某一天,楚立强被师长叫进办公室里,拿出一份秘密文件给楚立强,师长让他自己考虑。
“三年,这三年的每一天都会无比艰苦,不过嘛,咱们解放军,本来也不是享福来的。这三年,你不能出去,不能离开,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哪怕地震了,你也得老老实实的待在里面,我知道,你父亲和你的孩子,你应该会很担心他们,我也没法说一定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家人,但物质方面,部队是不会亏待的。而且,接下这个任务,你就是正团级了,三年以后,你要是干得好的话,谁知道呢,说不定咱们都能平起平坐了。”
师长说这话不过是开个玩笑,可楚立强看着文件上大大的机密二字,却是真的动了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我外婆当年也有类似的经历,报名参军说是学无线电,结果过审以后,直接被拉到了宁夏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下车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在那干了几年,出来以后因为保密期没过,别人一问,就说自己是修无线电的,这句话实在太深入人心,在我小时候,我还记得总有老头拿着自己的收音机来让我外婆修,然后我外婆拿着拍两下,就还给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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