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除了几个孩子没心没肺,剩下的大人都不怎么痛快。
如今没有蛋糕,过生日就吃长寿面。齐宝珠不爱出门,这一天就随她的心愿,在家吃。
齐宝珠的爸爸在外面点了几个菜带回来,齐宝珠的妈妈亲自擀面条,做长寿面,家里瓜果摆了好几个盘子,能在这个时候把小孩的生日宴摆的这么丰盛,可见齐家生活水平有多高。
一张饭桌,三个小孩坐一排,齐宝珠的父母在他们对面坐一排,齐首长坐在主位,韩爷爷就坐在客位。
席间,齐首长慈祥的问楚酒酒:“怎么样,酒酒觉得这家饭店的菜好吃吗?”
楚酒酒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就听到右手边,韩爷爷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来:“不好吃还能直接说出来?客随主便,我们又不是不懂礼貌的人家。”
齐首长:“……”
楚酒酒:“……”
齐家四口:“……”
默默闭上嘴,楚酒酒不说话了,她低头吃饭。齐首长最不喜欢别人挑衅自己,而且,这是他家,韩庭辉在这说这种话,那不就是打他的脸吗?
齐首长拿着筷子,呵呵笑了一声:“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同桌吃饭,本来就是为了增进我们两家之间的感情,你眼里是主客,我眼里是晚辈,酒酒想跟我说什么都行。唉,我忘了,你这人虚伪惯了,实话两字怎么写,你年轻的时候不懂,现在老的脸皮都快掉地上了,那就更不懂了吧。”
韩爷爷一点都不生气,他笑眯眯的回答:“那也比某些大老粗好,我不懂两个字,有些人不懂的是一本字典,把四六不懂说成率直,也真是好意思。靠着一副狗脾气乱咬人,难怪总是不招人待见。”
楚酒酒都快把头低到盘子里去了,齐家四口大气不敢喘,既不敢劝齐首长,他们也不敢得罪韩部长。
两位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如今却为了一点年轻时候的事掐成乌眼鸡,齐家人觉得头疼,还觉得有点丢人。
吃的差不多了,齐宝珠的妈妈就去端
面条,齐首长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嘴斗,他总是斗不过韩爷爷,此时看见齐宝珠的妈妈要给韩爷爷盛面条,他顿时生气的一拍桌子,“别给他,不请自来就算了,到了我的地盘上,还跟我呛声,这是咱们宝珠的长寿面,韩家的人吃不着!”
韩爷爷一听,也生气了,“不吃就不吃!你以为我想过来,韩家的人不配是吧,好,酒酒,起来,跟爷爷走!咱们韩家人不受这份气!”
楚酒酒弱声弱气的跟韩爷爷说:“可是,韩爷爷,我是楚家人啊……”
闻言,韩爷爷瞪向楚酒酒,第一回看见韩爷爷发火,楚酒酒瞬间怂了,她果断站起来,灰溜溜的走到韩爷爷身边,眼看着这俩人要离开,齐宝珠的妈妈赶紧过来打圆场,“别别别,我爸他就是一时糊涂,韩老您别生气,酒酒今天过来是想跟宝珠玩的对吧?来,你们端着面条上楼,宝珠房间里有好玩的东西,酒酒,你跟她过去吧。”
楚酒酒不敢动,她悄悄看了一眼韩爷爷的脸色,发现他板着脸,什么都没说,楚酒酒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端过齐宝珠妈妈递来的面条,楚酒酒飞速往上面浇了两大勺炸酱,然后快步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楚酒酒却不知道齐宝珠的房间在哪里,齐宝珠比她慢了一点,她指指左手的房间,楚酒酒进去以后,把门关上,见地上有地毯,她也不找椅子了,直接一屁股坐下去,心有余悸的说道:“怎么回事,韩爷爷平时可和蔼了,怎么今天跟你爷爷说话句句带刺,他俩以前有过节吗?”
齐宝珠本想坐到椅子上,看见楚酒酒这样,她顿了顿,也端着盘子,盘腿坐在了地毯上,她小心的把盘子放好,不让里面的汤汤水水流出来。
“我不知道,没听爷爷说起过。”
楚酒酒叹气:“本来韩爷爷还说让我在你家住一晚上呢,现在好了,泡汤了。”
齐宝珠一听,她小声的跟楚酒酒说:“要不,你去劝劝。”
楚酒酒一脸的苦恼:“能管用吗?”
齐宝珠沉默了两秒,想起楼下那位老爷爷生气的模样,她
也觉得,管用的希望十分渺茫。
但她又想让楚酒酒在她家多待一会儿,想了想,她说道:“这样,一会儿你劝你爷爷,我去劝我爷爷,让他给你爷爷道个歉,也许,就管用了。”
也只能这样了。
楼下,齐宝珠的爸爸正笑着给两位老人调和,“你看你们二位,我小的时候,你们就总掐架,现在我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你们还是掐架。到了你们这个岁数,老朋友见一面多不容易啊,过去的那些事,就别再计较了。”
听着这些话,齐首长和韩爷爷同时哼了一声。
其实要说起来,他俩也没有真正的深仇大恨,都是小事,而且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桩桩一件件的积攒到一起,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齐首长率先说道:“我就想不通了,我们宝珠请的是酒酒,你跟着过来干什么,马路上插大葱,你算哪一号啊。”
韩爷爷扭头,神色像是有些诧异,随即,他又冷笑一声:“我和我老伴养了酒酒五年,楚立强没回来之前,酒酒和楚绍都是跟着我们两口子过的,酒酒亲爷爷没了,我就是她的亲爷爷。逢年过节,楚立强一家都是到我们家来过,连这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问我算哪一号?”
齐首长:“……”
这些,他是真的不知道。
首先齐宝珠不是会跟人聊天的性格,即使楚酒酒把家里的事全都告诉她了,她也不会想着跟自己的父母爷爷分享一下。其次,楚立强因为之前的鸿门宴一直都提防着他,他更不会把自己过去的经历告诉齐首长,于是,他就这么被韩爷爷将了一军。
齐首长脸上挂不住,却还是强撑着不认输,“你不是也被下放了,上哪去养人家的孩子。”
韩爷爷:“楚立强他媳妇叫张凤娟,张凤娟的娘家在青竹村,我下放的地方就是青竹村,你还有什么问题?”
齐首长还能有什么问题,这是人家的缘分,他不知情已经很尴尬了,再问下去,只能更尴尬。
到底还是齐家的地界,齐家人多,他们不忍心看自己的爸
爸被人堵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于是,他们赶紧换了话题。
“楚政委没有媳妇,张凤娟就是他已故的妻子吧,酒酒和楚绍真是可怜啊,那么小,就没有娘了。”
对齐首长,韩爷爷一个好脸都没有,可对着他的儿子儿媳,韩爷爷还是愿意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话的。
“是,局势动荡,楚家也不能幸免,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娟子也不会把孩子带到乡下去。唉,我说我和老伴照顾了俩孩子五年,其实啊,刚开始的时候,是两个孩子照顾我们,要不是有楚绍和酒酒,还有生义他们撑着,我和我老伴,哪还有回来的机会。”
齐宝珠的妈妈听的很心酸,韩家和楚家都不容易,他们齐家也是啊。
“我公公是最先下放的那批人,他走了,我们俩的工作也没了,带着俩孩子,家里穷到揭不开锅,我丈夫去扫厕所,我在厂里糊火柴盒,就这样,也只是勉强度日,天天都要担心在乡下的公公。”
回忆起那段艰苦岁月,除了闷头吃饭的齐宝国,剩下的人心里都升起了同一种心情,连带着,韩爷爷看齐首长的目光都没那么嫌弃了。
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齐首长,韩爷爷问他:“下放的日子怎么样,吃了多少苦,说出来让我听听。”
齐首长:“……”
他这话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但同样是跌落到泥里的人,谁也别说谁脏,齐首长默了默,没有发火,倒是好好的回答了一番。
“东北天气太冷,到那的第一年,我没有棉衣,脚指头冻掉了两个。有一年下大雪,我住的屋子被大雪整个盖住了,屋子里本来就没多少粮食,我打开门,把门口的雪挖下来当水喝,早上和晚上吃雪,中午喝雪熬的稀粥,过了二十天,外面的人才想起我,把我带出去,让我吃了两个烤地瓜。”
想起那俩烤地瓜的滋味,齐首长笑了一声,“真香,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韩爷爷本来是想奚落他两句的,但真的听到他说这些,他又奚落不出来了。
自己好歹还有
老伴和孙子,齐万堂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就像已经死去的楚兴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齐万堂熬过来了,楚兴华没有。
楚酒酒吃完面条下楼,她打好了满腹的草稿,就想让韩爷爷饶过她一回,让她住在小姐妹家里,谁知道,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客厅氛围的剑拔弩张已经消失不见,齐宝珠的父母在收拾桌子,齐宝国不知道跑哪野去了,而韩爷爷和齐首长,坐的也不像一开始那么远,他俩坐在同一张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楚酒酒悄悄听了一会儿,发现都是各种人名。
“xxx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就是脑子不怎么清楚。”
“你记得xx么,他现在到哪了?”
“你怎么想起他来了,二十年前就死了!说是心脏病,我看是累死的。”
楚酒酒:“……”
这对话,怎么丧里丧气的。
楚酒酒把盘子放到厨房,再出来的时候,韩爷爷看见她,连忙叫了她一声,“吃完了?跟宝珠玩的怎么样。”
楚酒酒走过去,“挺好的,韩爷爷,你什么时候回去?”
“五点多吧,”韩爷爷说:“今天你们都不回家,应萍一人在家,我得早点回去。”
听这话茬的意思,她似乎能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