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焕璋神情木然的进了侧门,再进了月亮门,走了几步,呆站在落满枯叶的青石路上,转着身,一寸一寸打量着四周。
他想起来了,上一回这个时候,绥宁伯的大兴土木刚刚告一段落,府里焕然一新,生机勃勃……
这个时候,李氏已经开始办年了,她说她头一回办年,怕办不好,所以要早点开始,省的晚了来不及描补,这个时候,进京报帐的掌柜们带来的年货,从大门影壁后一直堆到二门里,堆到他站的地方还往里很远,家里新添了很多婆子、丫头、小丫头,一个个穿着新衣,笑容满面,忙的脚底生风……
上一世的情形如同画卷,随着姜焕璋的目光,在枯死的花草上,在油漆斑驳的亭子上,在四处透风寒酸可怜的暖阁上,一点点铺开,一直铺到月亮门外那座默然伫立的影壁上。
画卷上繁华热闹的从前,从影壁上渐淡渐没,仿佛一幅色彩鲜艳金光闪闪的画,飞快的褪去了所有的颜色,露出眼前的荒败破落,姜焕璋心里一阵悲伤,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氏么?
姜焕璋呆站了不知道多久,才垂着头,拖着脚步往陈夫人的正院过去。
掌家的曲大奶奶最早得了姜焕璋回来的信儿,激动的手一松,摔了只杯子,茶水溅到裙子上,曲大奶奶急忙叫人拿衣服换衣服,重新均粉抹胭脂,重新梳了头,她那位人中龙凤的夫君,她朝思謩想的夫君,总算回来了!
曲大奶奶从头到脚精心打扮好,一脚踏出门槛,又急忙缩回去,吩咐春妍捧着大镜子,自己举着小靶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再次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处处妥当处处好看了,这才放下靶镜,深吸了口气,拿捏出浑身的端庄范儿,出了门,急急往陈夫人正院,去见她那位只偷看过一眼的十全夫君。
姜焕璋走到离正院不远的暖阁前,脚步再次顿住,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座一只飞檐已经蛀坏塌落的暖阁,他记得这间暖阁。
上一世这个时候,这间暖阁已经修缮一新,暖阁往南,和那座湖石叠起的假山群之间那一亩多地,李氏让人移了许多遒劲苍老的红梅进来,这个时候,早开的红梅已经绽放了,那几座假山上,嵌着大片的热烈盛开的大红悬崖菊,站在这间暖阁里望过去,稀疏绽放的红梅,热闹奔放的悬崖菊,衬着遒劲的梅枝,厚重的假山,是一幅喜庆而美不胜收的画。
上一回,就是这个时候,就在这间暖阁里,暖阁门窗敞开,他路过,看到顾氏背对着他,正在专心的画着红梅和菊花,他看着顾氏的背影,映衬在那幅绝美画面前的顾氏,是那么美好。
他进了暖阁,随手关了门,他的头探过顾氏的肩,看着顾氏画画,他教她再画画,手握着手的教,他甚至记起了那份激动……
过了年,顾氏就进了门,第二个月,顾氏就怀上了,他当时高兴之余,十分庆幸,幸亏那天在暖阁里,他把持住了,要不然,也许顾氏就要怀着身子进姜家,那样的话,顾氏就要在李氏面前因为失德而抬不起头,他会后悔一辈子……
曲大奶奶离姜焕璋十几步远,站住,紧张羞涩的看着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姜焕璋,她的夫君好象比上次偷看时瘦了不少,两鬓仿佛有了风霜,曲大奶奶看的一阵心疼,作为天子重臣,夫君还稚嫩的肩膀上,压着的担子得多重?都把夫君压老了。
曲大奶奶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见礼,姜焕璋已经恍过了神,往正院过去,曲大奶奶急忙跟在后面,一路跟一路纠结,是现在过去见礼呢,还是到了婆婆那里再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