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带着喜悦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我再次听到了那个词汇：扩散。之前金在众人面前就提到过这个词，但当时我没来得及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而现在，众人亲眼看到了“扩散”发生时的壮观一幕，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托贝鲁虫族用这种方式增加他们的城市，”当视线中再也没有新的塔球建筑腾空而起之后，“议会”才收回目光，对我们解释道，“所有这些建筑都能自我复制，并且不断生长，尽管构成它们的是金属，但它们如同有生命一般。这也是我们最终选择利用托贝鲁虫族的技术来建造第一颗殖民星的原因——事实上单论地表建筑技术和生态宜居技术，奥萨人比托贝鲁虫族更加先进，但奥萨技术的建筑效率远远比不上这些有生命的高塔，而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建筑效率。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改造出如今这么多的殖民星（流亡舰队现在当然不止有凯鲁达克一颗殖民星，事实上他们已经在附近的几个恒星系内广泛移民了），托贝鲁的技术起了很大作用。”

“议会”还跟我们讲了她未来的一些设想：当生态问题得以解决，公民们不再需要挤在陈旧老化的太空船里之后，她要着手逐步复原第四舰队每一个成员的文明，根据保存下来的资料，她要重建那些城市，复原当年的文化，对新生儿讲述他们祖辈的历史。她所期望看到的复苏不仅仅是重新搬到广阔的天空下生活那么简单，她更想看到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城市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

即使这项工程可能要耗费上百年的时间。

“但我想你的工作可能会遇到很多问题，甚至会有来自第四舰队公民的阻力。”站在这城市第二高的观景平台上，珊多拉眺望着地平线上那些光秃秃的连接塔，对“议会”的设想做出了自己的评价，“很多人恐怕并不会理解你的想法，据我所知第四舰队现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公民都是新生代，甚至有些是在第四舰队流亡过程中新产生的混合种族，数万年的光阴，最初起航的那批人到现在幸存下来的能有几个？你认为如今这些已经跟当初几乎毫无关系的新生公民还会知道什么叫母星么？更何况，对那些已经在流亡途中灭绝的种族，你要如何复原他们？”

珊多拉一句话点明了最至关重要的一点：第四舰队的成员种族早就在数万年的流亡生涯中发生了变动，从起航到现在，有许多种族被追杀至灭绝，有的成员和其他种族产生了融合，有的种族是在流亡中期新生的，最后这种情况所产生的种族甚至可以被称作太空船文明，他们从第一代人开始就生活在封闭陈旧的金属船舱中，关于星球和蓝天的故事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甚至现在，这部分太空船种族都留在他们陈旧的船舱中。殖民星的居住条件还不达标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离开飞船，居住在一颗漂泊在太空中的石头球上是什么感觉：他们觉得这很不踏实。

在第四舰队的成员有如此现状的情况下，“议会”的想法实在有点一厢情愿的意思。

“你是仅有的那部分从舰队起航一直存活到现在的乘员之一，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说实话，不如一切顺其自然的好，让第四舰队的幸存者自己选择道路吧，重新发展出他们自己的全新文明。至于历史……牢记即可，太过执着总是没有价值的。”珊多拉看着“议会”的眼睛，声音有些低沉。

“议会”有些发愣，一时间她想不出为什么一位希灵皇帝也会露出这样黯然的表情，但她想到了希灵帝国发生的事情，神色发生了瞬间的变化。

“我……明白这个道理，你说的没错，但我只是有些放不开，”“议会”神色黯淡，低声说道，“当初一同起航的老朋友们几乎都已经不在，我总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在被堕落使徒追杀的时候，那些不幸掉队的种族总是会第一时间发回他们的文明资料库，到后来，我们甚至统计了整个舰队所有种族的文明史，建立了巨库，不论是谁消亡，都希望这个巨库能永远留下来……”

“在新帝国的首府也有这样的东西，但更重要的建筑却是纪念新历史的图腾广场，比起执着于重塑当年的残垣断壁，我们觉得纪念那些为了开拓新历史而牺牲的战士更有意义，”珊多拉说道，“希灵使徒是个不会回头看的种族，如果你们想在残酷的虚空中继续前行，最好也学会不要回头。当然，铭记历史仍然是重要的，而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把你们的‘巨库’和我们的各种纪念资料库整合在一起——当然，我说的是复制品。”

“把第四舰队的巨库和帝国的数据库合并？”“议会”顿时因震惊而张大了眼睛。

“帝国有句名言：黑历史也是历史，”珊多拉说道，一边看了我一眼，“陈俊，新帝国三年五月，于首府星。因此，我们是愿意直视任何历史的，哪怕是最不光彩的时刻。”

我：“……”我终于也被珊多拉这古怪的爱好给拉着中枪了么？

“好吧，我会和其他高级官员商量这件事，”“议会”恢复了镇定，点头应道，“这可能需要些时日才能决定。你知道，这件事对现在的第四舰队不会有太大实际影响，但象征意义重大。”

由于需要随时检查位于这一侧的网络组件，在离开流亡者世界的时候，我们把泡泡留了下来，并答应尽快过来看她。不过后者好像并没什么意见，估计对她而言，只要能随时联网打游戏，那世界就足够美好了。“议会”承诺会妥善照顾帝国“重要大臣”，而我只能勉强承诺这位“重要大臣”短时间内不会乱找麻烦，并建议“议会”对泡泡每天早中晚准时喂食三次——否则那个死宅女肯定不会自己照顾自己。

而我们回到影子城之后也没闲着，立刻就找了一大群专家，开始马不停蹄地研究我们从“议会”那里拷贝过来的一小段信息——就是当时第四舰队收到的，来自第五舰队的求援信号。

虽然托贝鲁的科学家们未能从这些畸变严重的信号中分析出太多有价值的东西，但我觉得以希灵科学家们的本事，应该能把它修复的更清晰一些，至少……

我们得知道到底是谁在追杀第五舰队。

这段时长只有几十秒钟的求救信息中出现了让人极端在意的词汇：帝国，而在那些流亡者舰队中，“帝国”两个字所指的只有希灵帝国。但根据整个信息的上下文判断，它给人的感觉好像第五舰队并不是遭受了帝国军袭击，这就是最大的谜团。

而另一个谜团则是——在那连帝国都无法触及的虚空最深处，第五舰队到底是怎么把这样一条微弱的信息传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