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抽取了数量庞大的灵魂。”莉莉娜眯着眼睛，提醒我这件差点被一时遗忘的事儿。

“灵魂本身是一组高效率的计算规则，人的记忆是数据库，自我意识是各种应用软件和前台，而灵魂则是底层计算规则和操作系统，一个碳基生物的大脑，‘硬件’计算能力受限于其生理结构，一旦进行超限度的计算，各种生物自保机制就会启动，休克，昏迷，倦怠，注意力不集中，各种生理现象都会阻止大脑进行超过其物理极限的运算，而由于绝大部分情况下灵魂都依附于肉体生存，所以灵魂对信息的处理也就被限制在这个层面了。”

我不出声，静静地听着莉莉娜给自己做科普，眼前这个总是叽叽喳喳上蹿下跳的家伙，没想到也会有如此安静严肃的时候——现在的她，看上去简直像个博学而多智的老师一样，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所了解的知识，恐怕比人类历史上最博学的家伙还要多得多：她是直接在神的教科书前完成进修的。

“一般情况下，灵魂的计算能力是受限的，但既然存在一般情况，就有例外出现——老大，你知道，有一些灵魂，并不依附在物质身体上。”莉莉娜突然狡猾地眨眨眼，等着我的反应。

“不依附在物质身体上的灵魂？”我想了想，恍然大悟，“能量生物！灵能生物！”

“还有老大脑袋里那个成天睡觉的发光姐姐，”莉莉娜点点头，“非实体生物的灵魂有得天独厚的计算优势，因为他们不需要依靠实体器官进行数据处理，因此他们的灵魂承担了所有运算任务，没有任何限制，没有过热和耗能隐患，他们的思维无限宽广，每一个问题都能在瞬间思考上无数遍，如果单纯以效率论，非实体生物的灵魂是最高效的计算机器……”

“诶不对，”我顿时想到了什么，“怎么感觉这个跟阿赖耶的智力现状不太符合呢？”

莉莉娜翻个白眼：“这正好也是因为能量生物的短板导致。生命法则是公平的，任何生物都有自己的弱点，能量生物的数据处理速度超快，但由于他们的思维过程无法定型，并且缺乏肉体上的限制和规整，导致他们的思维在很多时候都处于死循环状态，或者很多问题被他们发散的过于宽广，最终得出一个南辕北辙的答案——好了，现在就和阿赖耶的智力现状一样了。”

我：“……”

“比较主流的三种生命形式，在思维能力，或者说数据处理能力方面的情形就是这样：硅基生命及其支系的主要思维能力来源于实体器官，灵魂仅作为操作系统，他们的思维倾向于精确、线性、高效率和低容差，弱点是思维流程线性化太严重，在灵活思考和多变性方面不足；碳基生命和其支系生命形式的思维方式和硅基类似，对数据处理的优势是模糊计算、非线性处理、成果多变和联想能力，缺点则是效率较低，精确度有限，而且经常有意料之外的错误——正所谓脑残儿童欢乐多；能量生命和一切类似的非实体生命，所有思维过程都直接由灵魂这个操作系统来支持，由表层意志来执行，就向脱离了机械结构的固态硬盘一样速度飞快——他们甚至连固态硬盘都脱离了，他们的思维优势是超高速无限制，非线性程度甚至超过碳基生命，而且绝不会烧毁，劣势则是各种死循环，毫无必要的发散思维，经常性个人宕机，还有对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反应总是各种延迟慢半拍，也就是传说中的精神病人思维广：他们思维太广了，广到自己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照这个标准，浅浅大概属于那种每天有二十三个小时都灵魂出窍的……而希尔维亚的灵魂大概从来都没在窍里。阿赖耶最近智力似乎有所上升，因为她找了个窍：住在我的脑海里有助于她减少自己发呆的次数。

莉莉娜给我做完这些科普，才把话题回到眼前这些巨大的设备上：“梅洛瓦人或许没从帝国手里学到直接能用的星舰主机技术，但他们大概能从公共数据库里查到这些类似常规知识的东西，所以他们把普通碳基生物的灵魂和肉体强行分离开，人类大脑可以充当主机里的模糊处理零件，而运算力上的不足则由固化的灵魂伺服器补充。将灵魂和肉体分离之后，前者已经没有了束缚，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装或许就能爆发出足够的计算力。梅洛瓦人一定还进行了别的什么‘加工’手段，来让正常的灵魂彻底变成操作系统。两者之间的联系，则用他们自己制造的其他设备来代替。具体过程我也不懂，毕竟我只了解跟生命形态有关的知识，但可以肯定，按照我说的这个方法，一切都是可行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梅洛瓦人这样的“创举”，或许在他们自己眼中，这是史无前例的天才创造——用山寨的技术手段，分离土著居民的大脑和灵魂，自己制造了一套操作系统，用这套操作系统来完全替换帝国星舰的主机……而且还获得了成功。对他们自己而言，这大概是伟大胜利吧。

这么说来，巴瑞安获得的新力量，大概就是指他终于制造出了足够的“人肉主机”，并完全控制了当年那批皇家舰队吧。

“这里某个地方一定还有灵魂熔炉之类的地方，制造伺服器的。”莉莉娜皱着眉，环视四周那些用人类大脑连接起来的处理器矩阵，这些处理器就是梅洛瓦主机的硬件，而这些大脑原本的灵魂则被抽取出来，做成了操作系统和辅助处理器，他们再也没有自己身为人类时候的记忆和人格，转而变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机器零件……莉莉娜说的对，这里某处一定还有另外的组装工厂，用于把普通的碳基生物灵魂转化成类似能量生物灵魂那样的孤立“工具”，她给这地方起了个名字叫灵魂熔炉，说的真是一点没错。不过到这里，我们已经没办法通过跟踪工作人员来寻找其他区域了，灵魂熔炉和人脑工厂之间必然有严格的分区制度，我们没有在这个工厂中找到任何可能跟灵魂工程有关的东西——越是接近巴瑞安这个罪恶基地的深处，安保措施就越是严密，甚至严密到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另外一个区域的情况。我和莉莉娜用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找到所谓灵魂熔炉的入口——竟然在基地外数十公里的一处地下深洞里。

和人脑工厂那种典型的工业基地场景不同，灵魂熔炉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举行邪恶仪式的宗教场所。这是一个位于地下数百公里的深洞，内部广阔，呈现出正圆形，四面八方的光线虽然并不昏暗，但萦绕在这里的淡紫色雾气和那种从风中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悲鸣声让一切都笼罩着阴郁的气氛，巨大的洞穴内到处都是复杂而规律摆放的水晶，这些水晶大概就是梅洛瓦人用于存储、转化灵魂的设备，我猜测这些设备有极大可能是从帝国偷学过来的——当年的十五天区以神秘侧技术为傲，梅洛瓦人从十五天区偷学到的最高技术当然也是神秘系的知识，像灵魂抽取和改造之类的东西，神秘系技术更加具有优势。

无边无际的圆形洞穴中，随处可见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裂隙中冒着蒸腾的热气，似乎这里已经接近岩浆层，在洞穴中央有一个更往下深入的深井，根本看不到其尽头在哪，只能在其底部看到隐隐约约的红光透出，我起初以为那是岩浆，但莉莉娜下去查探了一下之后告诉我，其实那是一块超巨大的灵魂水晶，而且她在洞穴底层看到了大量纵横交错的晶化网络，这说明我们所找到的灵魂熔炉只是众多熔炉中的一个——和之前的猜想一样，类似这样的地狱工厂，巴瑞安建立了许多个。

我们也找到了被组装完成的灵魂伺服器，装上外壳的它们看起来和帝国星舰主机的伺服器一模一样，有着通用的接口和标准外壳，但打开这些外壳，里面却不是幽能结构，而是大团大团悲鸣中的云雾和赤红色的灵魂水晶，梅洛瓦人用这种对弱能量有极强束缚作用的水晶来囚禁灵魂，用他们创造出的转接口来把水晶和幽能数据端连接在一起，就这样，源源不断地量产着他们的星舰主机阵列。

“按照图拉佐的说法，他们已经把这个计划执行了近一千年，每年，三个奴隶供体星球上新增出来的人口都会被带走，”我默默计算着，“但直到现在，巴瑞安才基本上掌控了所有的帝国星舰……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改造失败而死掉的人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