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景色瞬间崩溃,崩溃之时的景况就如同一栋彩色玻璃建造起来的大厦在地震中摇摆崩塌一般,色彩斑斓,蔚为壮观,华丽而诡异。
这是两秒钟内完成的过程,当视野中最后一丝金属银光飞快褪去,我看到的是一片跟之前有所不同的茫茫太空。我还记着自己本来位于一颗灰绿色的行星附近,周围有着大片的战场残骸,还有一群正小心翼翼聚拢过来的土著飞船,然而现在一切都没有了,灰绿色的星球,土著飞船,残骸,太空城市,恒星,远方的星云……一切都仿佛梦境,这里其实是茫茫太空,空旷无物,最近的星光都似乎有数光年之遥,群星依旧灿烂,但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样子。
珊多拉则在旁边揉着眼睛哈欠连天,一脸刚刚睡醒还有些困倦的模样,而且她的身影也正在慢慢变淡,似乎就连这个身影也是梦境的一部分似的。
我好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去找尤拉西斯皇权,”珊多拉的身影此刻已经稀薄到近乎消失,但她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到我和阿赖耶脑海中,“我的本体在那里。这个梦境离开了,这是最后的影……”
眼前的稀薄身影终于完全消散,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尤拉西斯皇权释放出的强烈信号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这信号异常清晰,而且分明来自跟之前不同的位置——我记着尤拉西斯皇权在二十多光年之外,但现在的信号源距离此地好像只有五光年不到?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下一瞬间我和阿赖耶已经来到信号源所在地,眼前果不其然是一颗金光灿烂的非实体行星,虽然她的位置貌似有点奇怪,但这确实是珊多拉。
“刚才那到底怎么回事?”我跟阿赖耶都是一头雾水,虽然脑海中有所猜想,但还是想从珊多拉这里得到更明确的答复,“梦境?刚才那个宇宙难道是梦境?”
“对啊,我在做梦,”珊多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起来,话说不管体会过多少次,这跟一个直径七千多公里的球说话感觉还是挺奇怪的,“平常我都会控制自己的梦境不要逸散的,这次大概是控制力减弱了,不小心取代了一个真实宇宙。呐,你们没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一个梦……刚才的整个世界竟然只是一个梦!
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只能说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夺灵者,珊多拉这精神力量到底是剽悍到什么程度了,然后我想了想自己跟呆猫天使之前的经历,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们遇到一个挺和平的星球,上面有羽族和人类共同生活……那也是你梦见的?”
“嘛,梦这种东西吧,有时候当事人自己都说不太清,这应该是我某一时刻产生的想法,然后做梦的时候勾勒出来了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整天在影子城和天界都市转悠,把平常看见的情景稍微改变一下弄到梦境里也是正常的,”珊多拉解释着,看样子她也不太确定自己的梦境里到底有多少东西,“你们还看见什么了?我平常在自己的梦境里也只关注一小块地方,大部分东西都是自己演化的,真不知道它们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记着几百万年前的时候这个梦境里还没多少智慧生物来着。”
“也没转悠多少地方……这么说你在自己梦境里的形象就是一艘永恒星舰?我还以为是吃豆人呢……”我咂咂嘴,随后把自己跟阿赖耶这一天来的所见所闻跟珊多拉讲了一遍。这时候我突然再次想起在之前那个和平星球上看到的大房子,那个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又跟自己家不太一样的大屋,以及屋中那户整天研究怎么给天使梳羽毛的夫妻……貌似现在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
那不就是珊多拉对家里日常生活的印象嘛!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把一大家子人总结起来之后就只有“梳羽毛”这一个印象……想必是印象碎片?
这样说的话之前的“糕点屋”更好解释,那是珊多拉的梦想具现化,这梦想还真是简明扼要通俗易懂。
我把之前的经历说了一通,随后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话说羽族跟人类共同居住的那颗星球真的只是一个梦?之前内战的灰绿色行星也是梦境?你这梦境内容也太丰富了点……平常我做个梦也就身边二十米范围有东西。”
“我的梦境是真实世界,”珊多拉语出惊人,“它本来就真实存在,当然会很详细。而且梦境世界里很多种族都有几十万年历史,他们是真的生活了几十万年,人人都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他们有自己完整的一生,也有整个种族完整的历史,生死离合人生悲欢没有一个是虚假的。刚才你们不是也见到了么?那个世界不但真实存在,还覆盖了原本的宇宙,这是因为它的‘真实性’甚至比现实还高,不过这也跟我有点力量失控有关,貌似之前自爆的时候损耗不轻,都没法压制梦境了。”
“一切都是真的?”我瞪着眼睛,“那你梦境里的东西可以来到现实?”
“为什么要来到现实?他们本来就是现实,”珊多拉很奇怪我的说法,“只不过平常我都把这些梦境转化为信息态存储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毕竟它们一旦泄露就会直接取代周围的世界,要避免这个情况就只能放在虚空里让它们变成独立宇宙,不管怎么弄都挺麻烦……我不喜欢创世纪。哦,对了,这样你就比较好理解了:这是我特有的创世纪方法,虽然比神族的周期长一些,但自我感觉很方便!”
我:“……”听珊多拉说起自己梦境创世纪的能力语气如此轻松,好像她压根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力量,但这却足够让我惊悚半晌的。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神界买家具都能送三五个宇宙,幽能死星广播一次世界末日也就几分钟的事儿,对超级文明而言,不管是创世纪还是灭世纪貌似都属于低技术含量的日常工作,我感觉珊多拉的梦境创世纪各种惊艳,其实说白了只不过是这种方法比较新奇有趣而已——我就不信其他神族经过训练会掌握不了这种技巧。
“要这么说在你醒来的时候之前那个宇宙也就世界末日了?”我突然想起件事,然后发现这个话题略有沉重:如珊多拉所说,她所梦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在她梦境中的所有人都有血有肉有灵魂,就如影子城里的每个人一样切实存在,那么当她梦醒时分,这梦境也就迎来了世界末日,所有人恐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不过显然我有点多虑,珊多拉当时就笑了起来:“哈哈,世界末日?怎么会,身为夺灵者我总不至于连自己的精神波动都维持不下去吧。而且我说过了,我的梦境是一个现实世界,即便我醒着它也会跟真实宇宙一样自然地演化下去,事实上那个梦境压根就没有结束的时候,我从许多亿年前开始做这个梦,期间它和许许多多其他梦境一起自我进化,自己生死明灭,只不过我在睡觉的时候会沉入其中一个宇宙解闷,偶尔会根据自己的心境在梦境中塑造一些特殊的东西罢了。刚才醒过来的时候你看到宇宙崩溃,其实只是我的‘视野’拉远了而已。”
我呼了口气,然后表情略有点古怪:“话说我一直以为希灵使徒不做梦来着……以前你们也说过希灵使徒没这个功能,因为你们的思考核心是精确运转的,不会产生不可控的‘造梦行为’。”
“嗯,我也这么跟你说过,因为你那时候问的是人类定义中的‘梦’,那我当然不会做梦了,”珊多拉答复的很理所当然,“人类定义中的梦是虚假的,而且梦境中的一切都在潜意识作用下按部就班地进行,它不会自己进化,没有自己的真实,更不可能在梦境中产生另外一个具备自我意识的个体,但我的梦境其实更像是一台运行在虚空中的虚拟机,上至群星下至基本粒子都真实可查,同时还包含无数个具备自我意识的个体,而且这些个体自己都会做梦,有时候我甚至会看到梦中梦中梦中梦中梦中梦你信么,并且每一个梦的主人还都不同!所以你用人类的梦境来问我的时候我只能说希灵使徒不做梦了……我们只是在进行虚拟推算而已。原本的希灵文化也是没有‘使徒做梦’这个概念的,只不过现在为了方便你理解,我才说自己在做梦。”
顿时我就觉得珊多拉的日常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
“这么说的话,之前我跟阿赖耶在那座永恒星舰里面始终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其实那是你的视线?”我突然想起了刚才的一件小事。
“对啊,”珊多拉果然答得干脆,“其实一开始我并没发现你们,还以为你跟阿赖耶都是梦境里的一部分呢,毕竟阿俊你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都习惯看到你跑来跑去了。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你们跟周围的梦境不太合拍,这才跟踪观察……然后发生的事儿你就知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