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椀斜眼朝他看去,就见他目光前视,依旧专注于御马。
但因着月色柔亮,倒也感受不到他白日里给人的恶寒感了。
“你上个问题还没回答我呢,你可曾上过学堂?”
“小的上过几年的,不过后来因着我娘死了,街坊四邻都说是沾了我的晦气,私塾先生也就不敢要小人了。”
“那你爹呢?”
“他也害怕,于是塞了小人二两碎银子,就把小人赶走了。”
“唔——”
伊椀觉得自己好像在无形揭开他的伤疤,便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不再发问了。
他们都闭嘴后,只剩下了马一刻不停地哼哧哼哧。
隔了半晌,还是马夫说话了,语气似乎是在回忆过往。
“小人家里有四个孩子,我是最大的,也是最聪明的。”
伊椀头回见这么自夸自己的......马夫。
“你离开家门的时候......他们还小吧。”伊椀旁敲侧击地想要给他点提醒,没准他那些个弟弟妹妹会是后来之秀呢。
他似乎还真思考了一下,轻轻一笑,“嗯,是还挺小的,都不懂事。”
对话又戛然而止。
伊椀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话题终结者。
“那三个孩子里,只有一个女娃,就是小人的小妹,我平日里也最是疼爱她。”
他好像也不觉得尴尬,慢悠悠又开了口。
“女娃,总是讨人喜欢些。”
她敷衍道,心里开始后悔,也不知道自个是抽了哪门子的风了,要跟这马夫扯这些家长里短的无聊话题。
“她喜欢荡秋千,荡得越高,她就越开心。”
“但是她现在好像不是那么喜欢了,为什么呢......”
“她长大了,而且人总会变的,”伊椀揉揉有些受凉的膝盖,“太冷了,我就不陪你了。你若是累了,随意停下来歇息便是。”
“嗯,盖好毯子。”
他转过脸,淡淡一笑。
伊椀觉得,一定是这气氛太和谐,才以至于他这一笑,让她都恍惚了一下。
这种感觉,一定不是因为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伊椀暗自嘟嚷着,弯腰进了马车里头。
确认她坐稳后,那马夫才低头挑拨起手头上斗笠外檐的箬竹叶,毫无血色的唇慢慢勾起。
“小妹......”
伊椀猛的抬起头。
她盯了那帘子好一会,才莫名其妙回过神。
怎么回事,她抬头做什么?
难不成睡多了,也会让人神神叨叨的?
“咳咳——”
空空荡荡的床上响起剧烈的咳嗽。
有人赶过来,扶起她的头,缓缓给她灌了点茶水进去。
她慢慢睁开眼,就看见这人眼睛肿的通红,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夜琉没事的,烟少主不必担忧。”
她强忍下嗓子眼里的干灼,安慰道。
“都怪我,要不是我非逼了你去保护真人,你也不会被父王责罚。”
夜琉尾音还带着哭腔。
她苦涩地笑笑,“夜琉本来就是为烟少主你效命的啊。就是死了,也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