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清乐觉得自己没有做梦,或者说模模糊糊地不记得神识梦境里发生了什么,清晨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思念君上,君上如何了?醒来了么?之前就发现他脸色不好,自己却什么都没能为他做,现在又被冤枉给君上和梅欢欢服下了摧心草,好吧,也是这样,自己可以为君上做些什么,那就快点出发吧。
清乐走出房间,雪园当庭有一棵梅树,梅树下,青衫的男子正侧身看着树上的花,翩跹的花瓣飘落在他的肩头,清乐竟觉得好像在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个画面,是那次梅族长在花族圣地求娶的时候么?依稀记得,梅枝上偶尔飘落的轻雪落在他的眉间,那是自己第一次认真却短暂地注意眼前的这个男子,气度高华,眼角眉梢却带着温润。
梅华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她,那目光竟似穿越了几百年的时光落在她身上,清乐对上他的目光,心里觉得有些异样。梅华释然地笑了笑:“我早早就来了。”清乐脸色微红了一下:“那我们出发吧。”
两人自花族出发,继续御风,一路向西荒而去。中午的时候,在梅华的建议下,两人在一处峡谷落下,在峡谷中一条河带边休整,坐下后,清乐发现梅华贴心地带了一些干粮,心下感激,早晨只顾着早点出发,没有吃饭,也没有准备干粮,清乐边想着边不好意思地接过梅华递来的干粮,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清乐”梅华突然问她,“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么?”清乐噎了一下,赶忙咽下嘴里的东西:“梅族长,您说的是什么时候?我没化形的时候?”梅华见她一脸茫然,笑了下:“大概就是二百年前吧。”清乐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梅族长,二百年前我还是只神识混沌的小青鸟,不太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了。”梅华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有些失落:“二百年前,是我送你到金极宫的。”“啊?”清乐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梅华又笑笑:“很惊讶么?”清乐呆呆地点点头:“对啊,我一直以为是君上把我捡回去的。”梅华好笑地问到:“那你就没问过你家君上?”清乐默默低下头:“没有呀,因为身边的人都这么说,我也就没有想过要问君上。”
梅华眼波微动:“身边的人都这么说?你还是只小青鸟的时候,过得并不好?”清乐觉得梅华神情怪怪的,不过,自己过的不好么?好像没有吧,太久之前的记不得了,从能记事开始,过得还好呀。“太早的不记得了,从记事开始,就生活在清辉殿了,平时的玩伴就是瑛时,她比我先化形,一直很照顾我的,其他人么,小时候都不懂事,她们常常嘲笑我是个没有父母和家人的小孤鸟,不过她们只敢暗地里说,我随君上生活在清辉殿,她们顾忌这个,平时也就会议论议论我是君上随手捡来的,君上只拿我当宠物,并不放在心上之类的。”清乐回忆着过往,平淡地叙述着这一切。
梅华心头一疼:“早知如此……我……”他后面的话并未继续,早知如此又能如何,当初也是为了她好。清乐抬起头,黑亮亮的眼睛看向梅华,唇角似有笑意:“不过,梅族长,我知道她们是嫉妒我,想让我难过,君上其实对我很好的,之前我不敢想,最近我想得清楚着呢,那时候我跟别的小鸟起了争执,君上都会‘恰好’路过,我因为大家的排斥不愿出清辉殿,君上就常常推了外面的事务回来陪着我,夜里我很怕黑,君上会留上一盏明灯,君上还温柔地对着我说话,带我看雨看雪看霞光月亮,在蛇族,君上护着我,在圣域也是君上护着我……”清乐一股脑地说出了近来自己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却没想到,第一个倾吐的对象竟会是梅华。
梅华的脸庞被峡谷上方浮云掩映的太阳照得忽明忽暗,半晌,他轻轻地说:“我知道了。”清乐脸色潮红,心脏嘣嘣地在胸腔中跳动,此时,心里却是更加思念风谨了。不过,清乐又想起了什么:“梅族长,既然是您把我送到金极宫的,那您知道我的父母家人么?他们在哪里?”梅华轻呼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你的父母家人在哪里?是一位前辈将你托付于我。”清乐有些失落:“原来是这样啊,那那位前辈现在何处?以后有机会我去寻他,问问他?”“他隐居在雪山,非机缘很难得见。”梅华回应到。“哦。”清乐神情愈发沮丧,不过,心底仍有几分好奇:“那梅族长当初为何要送我来金极宫呢?”梅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的山与河:“也许是因为无奈吧。”
不知道是因为向梅华倾吐了心底深处的隐秘还是一路相伴越发熟悉,清乐觉得在梅华面前没有了之前的拘谨,反而能够像朋友一样自在相处,中午启程之后,清乐与梅华攀谈起来,一会儿问他金极宫以外的事情,一会儿又问他其他各界的趣事,梅华看着这样的清乐略有些出神,心里也是很珍惜这一路相伴的每时每刻。
傍晚的时候,两人到了西荒的地界。西荒之所以得名并不是因为植被荒芜,主要是因为荒无人烟,除了蛇族,周边修炼的小精怪很少,不比东南北和中心地区的精怪多,在这附近修炼的小精怪主要是老鼠。刚才过来的时候,两人还说起清乐在花族附近遇到的那个大老鼠,名为形鼠,其实是生活在西荒的一种鼠,平时与猫一般大小,攻击的时候可以变得巨大,还会喷出迷雾,平日以吞食其他小精怪和小动物为食,在低等的精怪里,战斗力尚可,但因神识混沌无法修炼成妖,一般不会攻击妖族,也不会到西荒以外的地方去。
想想大老鼠,清乐心有余悸,进了西荒之后,生怕再遇到大老鼠的同类。梅华看出她的想法:“别怕,有我。”清乐稍稍宽心。“对了,梅族长,摧心草真的不是我下的,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找解心草?您知道么?”这一路,梅华教给清乐不少东西,清乐此时还真有些依赖。“我们现在在西荒大泽蛇族领地的南边,距他们有二百里,这附近有一座莽菲山,摧心草和解心草就在这座山上。”梅华仔细说给她听:“摧心草和解心草长得一模一样,都有六片叶子,叶子如指甲大小,六片叶子中心开着一朵极小的白花,解心草与摧心草唯一的不同就是,解心草要比摧心草高一些,解心草一般会生在摧心草的附近,也就十步以内的距离。”“哦哦。”清乐认真记下。
两个人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林,来到莽菲山下,西荒这种低矮的灌木林挺多的。天色已经很暗了,梅华建议先在山下休息一晚,明早再上山,清乐望了望黑黢黢的山,此时上去也什么都看不到,不好找解心草,那便休息一晚再去吧,出来已经两日了,明日如果能顺利找到解心草,再有两日就可以回到金极宫了,前后五天,速度还可以。
梅华找到一处背风的大石,用神元真火点燃了刚才捡的干枝,西荒这地儿原本就是湿冷,篝火一燃起来,两人立刻觉得身上暖意融融,清乐有些昏昏欲睡。梅华把带的干粮拿出来,催着她吃了几口,清乐就睡了过去。梅华怔怔地盯着清乐看了一会儿,火光映红了她的面庞,少女清丽的脸上似微微含笑,不知道今夜入她神识梦境的会是谁,梅华挑了挑篝火,让烟气离她稍微远些。
过了许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梅华睁开了微眯的眼睛。花族的地精匆匆而来:“不好了族长。”梅华直起身子,手指在唇上比了一下:“嘘。”接着站起来向远处走了几步,地精随他一块儿走远。“怎么了?”梅华眉头微皱,此时,地精来传信,应该是有要事,地精传信一般都是有人差遣,而能够差遣地精的都是族内长老等重要的人物。“族长,族人身上出现了魔气。”地精焦急地说。“什么?”梅华心下震惊:“此事确已查清?”“几位长老都在,已经确认此事,请族长速回花族。”地精向梅华一拜。
各界之人入魔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上一次蛇族后生体内发现魔气,蛇族内部也是如临大敌。“好,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梅华眉头锁的更紧,眉间银色印记隐隐发光。结界刚刚修补不久,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此时怎么会有族人沾染魔气,而且是花族?
梅华回头看看清乐,篝火旁的少女缩成了一小团,似是有些冷,他心下微痛,她只是化形境,让她到西荒来寻草无疑是想她有去无回,自己本应护在左右,此时却该如何?清乐微微动了一下,腰间的方寸袋露了出来。梅华目光直直盯着方寸袋,不是一直在明音那里么?风谨怎么把这个给清乐保管了?按理说方寸袋里的法宝只有主人才可以用,不过,风谨把这个放在清乐这里,应该是有他的想法,对了,清乐体内还有蝶休之力,应该足以自保,莽菲山上也没听说有什么精怪,自己立刻回族处理,明天中午应该赶得回来。
梅华叹了口气,轻轻叫醒了清乐,说明了花族的情形。清乐听到他说族人体内出现魔气,也是心里一惊,立刻让他赶快回去处理,自己这边不要紧,本来也该自己来西荒的,梅华相送一路自己已经很感激了。梅华承诺明日中午赶回,叫清乐等他回来再上山,交待一番后,他便御风匆匆离开。
清乐感激地看着离去的男子,青影划过天际,此时正是子夜,天幕黑漆漆的,周围风声呼啸,清乐挪了挪身体,坐的离篝火更近,心下有些惧怕,但想想来意,却又觉得什么都不怕了,明早就上山吧,若是能早些找到解心草,赶回花族,也省得梅族长惦念和来回奔波了。
梅华离去后,清乐心下不踏实,没有了睡意,就挨着篝火等着天光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