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华灯初上之时,偎翠阁里莺歌燕舞,五彩的衣袖随意纷飞,到处都是酒色财气,奢靡享乐的气息。
晚红是偎翠阁里的一个姑娘,但姿色不算上等,只能勉强算是清秀,虽是个美人,但是和偎翠阁里的万紫千红比起来可就是有些逊色了。所以她不能在阁里安逸的坐着,只能在门口招揽招揽客人。
晚红十五岁就进了青楼,阅人无数,什么样的客人她都见过,什么样的情况她都能处理。早就修的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但是即便如此,今日这个情况对于她来说似乎还是有些应接不暇。
晚红盯着那蒙面姑娘手里的银票,看直了眼睛道“姑娘,您要做什么?”
半夏把脸上的面巾提了提,蒙的更为严实,靠近晚红低声道“我家小姐想进你这青楼,但是不想让任何一个旁人知道。你能办到么……”
晚红刚想说不行,女人怎么能进青楼,但下一刻,在她看到半夏手里挥舞的三张银票的时候,“不行”两个字就被她咽回了嗓子眼。
转而换上一副媚笑的脸,低声道“这有什么,小姐随我走侧门便是,进了楼就去厢房,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别人看见。”
晚红不知道那小姐要做什么,但是有钱不赚她就是傻子。而且一个小姐能做什么事,想来也就是好奇青楼是什么样,所以花钱来看看,还特意叮嘱不要让旁人看见,胆子小着呢。
即便不是因为好奇青楼,那最多也就是这小姐喜欢女人,想来青楼找找乐子。对于见过大世面的晚红来说,这根本不算事,青楼里的姑娘什么样的男人伺候不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男人都抗住了,还能伺候不了一个女人了。
晚红跟着半夏去街角准备引这位小姐进青楼,晚红在路上一直猜测着这位小姐的长相,她虽然觉得这件事不大,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位小姐的举动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
那么一位敢于做这种惊世骇俗之事的女子,肯定得是山大王的女儿这种类型。手持长鞭,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披着个虎皮披风,腰壮似水桶,腿粗似柱子。
晚红在脑海里勾勒着这么一副山头女大王的形象,想着想着,笑了出声。
半夏回头疑惑的看了眼晚红,她笑什么呢,怎么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半夏摇了摇头有些想不明白,但也没有打算继续想,转过头对街拐角处道“小姐,人来了。”
晚红顿时兴趣盎然的看向街拐角,来了来了,山头女大王要来了。
但下一刻,晚红看见那位“山头女大王”的模样之后,看笑话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渐渐浮现震惊之色。
晚红这一辈子只做过这一行,因着这一行的特殊性,她见过无数个女子,其中不乏堪称绝世美人的女子。
但晚红不得不承认,她所见过的这些女子里没有一个女子能像面前这个人一样,那样的气度高华,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贵不可言,行走之间更是不可亵渎的贵意。
这女子头戴斗笠,整张脸都被笼罩在了斗笠之内,容颜不可一窥,但是依然可以肖像那是怎样美丽的一张容颜。
晚红在第一时间确认,这个女子绝非等闲之辈。来偎翠阁也绝不是因为她刚才想的那几件笑料般的事。
晚红正了色,“不知小姐来偎翠阁有何贵干?”
许锦言上前一步,轻笑道“姑娘不必做出这般担忧的神情,我要做的事绝不会危害偎翠阁,但需要偎翠阁给我提供个方便,当然,作为酬劳,我会给偎翠阁一大笔钱。”
晚红犹豫了半晌道,“此事我需要同阁里的姑姑商量一番,看她是否同意。”
“何必那么麻烦,晚红姑娘既是这偎翠阁的幕后老板,又何必去征求别人的同意。”许锦言噙着笑意。
晚红瞬间吃了一惊,她小心的查看了一下面前女子的神色,但是斗笠之内的容颜隐隐约约,根本看不清神情。
晚红是这偎翠阁幕后主人的事情连阁里的姑娘都不知道,晚红一直觉得此事满天下也就阁里的姑姑和自己两个人知道。
可这无端冒出来的女子,怎么能那么笃定的说出此事。
晚红犹豫半晌,这女子是敌是友,着实难以分辨,既然她想进偎翠阁,那便先让她进吧,再观察观察。
晚红收了笑意道“小姐,阁里请。”
跟着晚红的脚步,许锦言和半夏忍冬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侧身进了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侧门。侧门刚一进去,入眼的是一条极为狭窄的小路,路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走的时候几乎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经过侧门的人,估计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不想进来。
但是这一条杂乱无章的小路只要再走几步,眼前就豁然开朗。瞬间到了偎翠阁的后门。
虽然后门有些冷清,但是偎翠楼内莺歌燕舞的声音远远的就飘进了耳朵里,听着便觉得热闹了起来。
晚红轻声道“小姐,你跟着奴上厢房便是,奴向您保证,今天您进阁里的事,绝不会传给第二个人知道。”
当然这一切得建立在钱到位的基础上。
许锦言含笑点头,“姑娘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晚红的神情一僵,她有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所有的举动都在这个女子的掌握之中。
许锦言跟着晚红进了厢房,偎翠阁的厢房分为内室和外室,外室是书房布局,右墙是满满一墙的书,中间放置了一张极大的桌子,上面有一张尚未画完的画。
厢房左侧的窗户被做成镂空样式,上面缀以纱幔,若是揭起纱幔,从厢房内望去,整个偎翠阁的大厅都尽在眼前。
但晚红并没有带着许锦言在外室停留,而是一转身进了内室。
内室的环境极为清雅,但却像是女子的闺房。内室的最东头放着一张床,外有屏风阻挡,看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窥见床的边边角角。
内室周围的墙壁挂着的都是名人字画,其中有一副湖光山水图最为别致,没有落款,看不出是何人所画,但那样的笔法也势必是大家之作。
紫檀木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套瓷质茶具,白瓷上精细的画着傲雪红梅,似乎与那湖光山水图的笔法如出一辙。
许锦言微微一笑,上前落座,将那茶杯取出慢慢的斟了一杯茶。但她并没有喝,甚至斗笠都没有摘掉,只是将那茶杯摇摇晃晃道“晚红姑娘居然舍得将自己的闺房给我暂坐,真是客气了。”
晚红皱了眉,向后退了一步,仔细的盯着许锦言道“小姐来此,到底有何贵干。”
晚红明白了,来者不善,这个年轻的女子周身荡漾着贵气,绝非常人。而她对自己极为了解,不光是偎翠阁幕后主人这一件事,还有其他的,其他那些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的事情。
晚红攥紧了手,猜测着许锦言的意图。
许锦言将斗笠摘下,露出清婉动人的容颜微微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让晚枫姑娘帮我找个人,办件事。但这件事不难,对于赵晚枫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晚红大惊,死死的盯住了许锦言。
赵晚枫……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称呼自己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已经陌生到忽然听来,第一反应都不会觉得那是自己的名字。
这么多年来隐姓埋名,她将父亲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深深藏起,因为这是一个不能显露人世的名字,因为这是一个一旦暴露就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名字。
“你……。你究竟知道什么?”晚红咬牙开口。
许锦言摇了摇头道“晚红姑娘,我不是要用此事威胁你,如果我有这种想法,我就不会将我的身份显露出来,看到我额间的这个桃花胎记,耳听八方的偎翠阁主人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晚红强自冷静,盯着许锦言那朵额间花道“宁安翁主。”
许锦言轻笑“陛下还没有公开这件事,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应当是不知道的,而姑娘这里却已经得到了消息。晚红姑娘……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晚红原名赵晚枫,是当年那场“五王之乱”的另一个幸存者。当年五王之乱结束后,所有的五王势力遭到清洗,五王的后代也全被株连,但是五位王爷,旁支末节的后代加起来人数极为众多。在人数众多的时候,逃掉一个两个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孙慧儿是一个,而赵晚枫是另一个。
孙慧儿的母亲是桓王的后代,而赵晚枫的父亲是敏王的后代。前世之时孙慧儿做为桓王后代被张正揭穿身份,当场赐死,太子也受到牵连,彻底失去了庆裕帝的欢心。
而这位赵晚枫极为低调,在青楼隐姓埋名,倒是没有暴露,毕竟谁能想到身上留着北明皇室之血的敏王后代赵晚枫居然会藏身在青楼这样的地方。
可是青楼虽说不太好听,对于普通女子来说是个避之不及的地方,但是青楼人龙混杂,更是聚集了三教九流的人,寻常百姓有,但是达官显贵也有,比如那北明最年轻的御赐武校尉李扬飞和章庆王府世子赵玉轩就正在隔壁厢房把酒言欢。
这种地方易于藏身,也易于探听消息。
孙慧儿被揭穿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到了太子身边,而且还极受太子宠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受人关注,身世被查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藏身于青楼的赵晚枫是怎么暴露的呢,既然没有人知道京城最大的青楼偎翠阁是她的产业,那么赵晚枫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楼女子,根本不会有人想要去查一查她的底细。
如果赵晚枫一辈子都藏在青楼之中,怕是全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查出她真正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