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不怕自己死去,只怕王独有事。
王独的眼中,跳跃着光芒。
他也不怕自己死去,只不过,他还有着很多责任,北唐的北疆需要他,他不能死得这么不应该。
他明明感觉苏印就要死了,在下一刻,他就可以杀死对方,可是,苏印就是不肯倒在他的刀下。
看着苏印的血把周围的一片都浸染了,而且眼看他们就要进入突兀骑兵的射程范围之内,他最后非常不甘心,也非常屈辱地接受了自己没能够手刃那个已经重伤,却怎么也不肯倒下的混账东西。
“走!”
他上了马,不再理睬依旧抵抗的苏印,只是心想,这样的伤势,苏印就算没死,也生不如死。
同时,他挥了挥手。
北唐铁骑不再前进,调转了马首,但是,他们一边向着南方疾驰,一边身体后转,把北唐神弩纷纷对准了苏印,随后一个又一个扣动了弩机。
弩箭萧萧,越过王独向南而去的身影,两者不同的方向,就这样擦肩而过,像是告别过往。
王独的声音很是冰冷。
“射,不要停!”
紧接着,他又像是转变了对象:
“今日,如果你死了,一了百了,如果你没死,日后我大唐必定会有男儿取下你的项上人头!”
机簧的声音不断发出声响,碎在空气中,带上了冰凉冰凉的悲哀味道。
“噗!”
“噗!”
“噗!”
……
苏印举刀格挡,却依旧有很多弩箭射进了他的身体,溅出一片片血花,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但是还是在微笑。
他倒下了,不知道有没有死。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繁华的长安,还有那个鸟语花香的苏府。
远处的北方,传来突兀狼将愤怒的吼声,几乎要震破天地……
……
……
战场清理得非常简单,因为突兀人要抓紧时间。
满地的鲜血与尸体,与还未干涸的雨水混杂在一起,真正成为了血流成河。
突兀军的统帅沉默着。
他想着昨天的那一场唐军近乎全军覆没的战争,心中久久不能够平歇。
北唐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突围而出,而他们突兀人,死了很多,损伤很大,大到无法想象,大到他感觉到难以置信、难以承受。
特别是,他想到昨天最后冲到自己面前的那最后一骑北唐铁骑兵,生出极大的忌惮。
那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年轻人,他披着战甲,骑着披甲的战马,他的身后,所有北唐铁骑全部都倒下了,只有他一个人,不过他成功了,他冲到了突兀统帅面前十几丈处,对着这里嚣张地喊了一声:
“你们要亡我,那我们就先亡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然后,那个年轻人就死在了突兀精锐狼骑的马刀之下。
突兀统帅承认,那是他最最耻辱的一战,自从他成为统帅之后,他从来没有过被敌军逼到面前这么近过。
那名年轻人的声音,久久地在他的脑中回荡,经久不息,有的时候他会忽然感觉到害怕,然后又想不明白,因为他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会怕北唐人?
他不知道,这不叫害怕,这叫忌惮与警惕,是对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的下意识的敬畏。
这一战,第一勇士阿穆打死了,精锐骑兵也战死了许许多多,那种代价,他几乎无法去回复阿史那沁。
他想了许久,最后让自己的心情平息。
他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冷声对着身旁的人道:“去追杀那家伙的那群废物还没有传来消息?”
旁边的人感受到了他的愤怒,有些战战兢兢道:“他们还没有回来。”
“十个人,追杀一名普普通通的北唐士兵,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结果,他们还有脸成为我突兀士兵吗!?”他变了脸色,厉声呵斥道。
“追杀那个穿着步兵盔甲的北唐铁骑,十几人只重伤回来了一个,现在还有那个也杀不了,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想到了那个身材颀长的奇怪北唐重骑兵,脸色越发阴沉。
说真的,杀不死那个人,他倒还勉强接受了,因为那个人他实在是看不清底细,强大到离谱,那个家伙挺着长枪在起初是和其他的北唐铁骑一样对着这里发动自杀式冲锋的,但是在最后的关头竟然调转马首选择了突围,他惊鸿一瞥间看到了那个人的枪法,看得他暗暗心惊,要不是确定过珍威将军的方位,他甚至还会以为那个人就是珍威将军假扮的。
至于还有那名骑着北唐军统帅的战马突围而去的北唐士兵,说真的,在作出追杀的决定时,突兀统帅还真的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之所以要追杀,并不是因为对方本身,而是有人亲眼看到珍威将军把北唐旗帜给了那名士兵。
旗帜是一支部队的荣誉,而拿着旗帜去阿史那沁那邀功请赏,或者拿去挑衅李显岳,都是极好极好的。
但是没想到,那些废物直到现在还没有拿着那名士兵的头颅回来,于是他非常生气。
……
……
让我们把时间回到秋雨弥漫的昨天。
雨势再次变大,整片天地间朦朦胧胧。
怀里躺着北唐旗帜,手中举着珍威将军的秦杀,骑着无迹,管阔进行了人生中最最惨烈,也最最难以忘怀的突围。
就像珍威将军所说的那样,那是命令,他现在是北唐军人,他听取命令,并且坚定地去执行它。
他需要带着北唐旗帜活着去见晋王李显岳。
这就是他的职责。
这里的唐兵,有的人选择和突兀人玉石俱焚,也有的人选择突围而出,再战天下,也许还有投降的,可是管阔并没有看到。
而现在,因为珍威将军临死之前的嘱托,他只能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