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阔没有说话,心想您所遇到的烦心事,比起先帝、比起历朝历代的其他帝王,要轻松得多。
陛下再次看向他:“不过,管阔啊,你倒是变了。”
在这一点之上,陛下的眼神倒是极好,似乎能够透进灵魂深处。
“在北疆,面对如狼似虎的突兀人,不改变,就得死。”
在这里,他并没有说不改变,在长安,他更会死。
“这么说来,朕把你扔到那荒凉的地方,你不恨朕?”陛下的身子往前探了探,脸上出现了一种饶有兴致的表情。
当他知道别人背地里恨他的时候,他可能就会命人挥动屠刀,消灭一切胆敢抵抗自己意志的力量,可是当某些时候,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这种的问题,他的心却很坦然,他很好奇,或许这就是我们的陛下,古怪并且矛盾、喜怒无常的陛下。
“陛下没有杀了我,”管阔道,“然后正是因为陛下让我去了北疆,所以这是在保护我。”
话题再一次回到了那上面,陛下的眸光稍稍黯淡了几分,道:“清和是朕的爱卿,朕是不舍得他的,朕这是逼不得已,朕没有杀你的理由,你是一个好孩子。”
“好孩子”,这一个称呼,让管阔的神情有些意动。
在从前,因为陛下喜欢管清和的原因,他和陛下虽然并没有过多并且亲近的接触,但是他能够感觉得出陛下对自己的善意,再后来,陛下把广乐公主李惜芸赐婚给了自己,更是让他对陛下的那种善意感觉到了极致。
如今,再听到陛下那个“好孩子”的称呼,不禁再次想到了从前和父亲一起见到陛下的情景,当然还有,赐婚这一事实。
陛下险些成为了他的岳父,他果然是陛下的好孩子,他苦笑一声。
“陛下在北疆挥舞着许多把刀,我只是其中的一把,能够成为一把好刀,我很荣幸。”
他不太想把话题继续牵扯在从前,于是讲起了现在。
陛下把眸光投向了他腰畔的秦杀之上。
“这是他的刀?”他问道。
管阔的神情有些沉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呈上来。”陛下开口道。
那些宫廷侍卫都把手把在了刀柄之上,神情紧张警惕到了极致。
看到这些情景,管阔把秦杀连着刀鞘解下,随后把刀柄送向前,他的手只握着刀鞘的顶端。
随后,往前跨步。
这样,刀柄在陛下那一端,如果拔刀出手,那将是陛下,而不是他。
陛下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管阔为表示忠诚而作出的动作,让他的那种自负得到了某种满足。
他本来可以让周围的侍卫接刀,然后再转呈给他,可是他是当今的陛下,他不屑于这样做,他就是要管阔亲手呈上去。
秦杀到了陛下的手中,那些宫廷侍卫稍稍松了一口气,把手自刀柄上拿开。
秦杀的光辉,敛没在刀鞘之内。
珍威将军的魂,珍威将军对陛下、对大唐的忠诚,敛没在刀鞘之内。
陛下伸出手,明黄色的大袖晃动,他轻轻地抚摸着刀鞘上精致的花纹,又盯着那些图案,眼中闪过几丝感怀。
“十多年前,朕心血来潮的一场殿前武试,他是第一个入殿的。”陛下开口道。
“朕问他是哪里人,他说,他是老秦人,为战而生的秦人,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朕看他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可以为将,可以为朕的大唐效力,别问朕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因为朕也不知道。”
“但是朕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