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吴圣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尊敬或者是畏惧,看看在后方远处的五百镇南骑尸体,便会有最深刻的体会,但是管阔和这个人相处了这么久,那些感受很难产生,并且因为管府的那一夜,他觉得自己有权利质问对方。
面对这个孩子,金忧作并没有作出令像其他的任何人一样发寒的行为,只是再一次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问题太多,先说最简单的,那就最后一个吧。”金忧作的上半身往后仰了仰。
“你问我那么强,那一夜为什么要逃,这真的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那我问你,你那么强,为什么要逃出长安,最后还要逃出南吴?”
管阔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回答。
但是金忧作的提问还在继续。
看到管阔不回答,金忧作的神色阴沉了几分,道:“那就也来说说你的父亲吧,离你质问我的那个时刻如此接近。”
“既然他那么强,又为什么要妥协?”
管阔摇了摇头。
金忧作一语道破:“管阔我告诉你,清和他如果不妥协,那么就会和我一样,赶紧跑。”
“长安,北唐的政治中心,高手如云,就是用那些都城禁备,都能够压死我,我不跑还能如何?今日我杀死那么多镇南骑,是除此以外,没有能够威胁我的存在,我大可以放手一搏,而那一夜,被围困长安,你觉得就算是南吴圣将,难道还能够活命?”
“清和不走,是因为他和我不一样,”金忧作那一双令人恐惧的阴森森的眸子望了过来,“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如果他只有一个人,那么他肯定也会跑,但是他只能够一个人走,但是为了保护你,他甚至选择了牺牲你的母亲,所以他没有跑,他们都死了,你却活着。”
管阔怔怔地望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真的就是这样吗,父亲因自己而死?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父亲可能会带着母亲逃走,就算再不济,也能够自己逃走。
但是管清和没有尝试,他和母亲一起选择了毁灭,而最后确确实实保全了自己。
他低下了头,不再看远方的淮河水,开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金忧作的笑容还是那么诡异,他就这样望向了别处,让那个家伙自己体味。管阔早就已经习惯,不会因为那种令许多人发寒的笑容而有任何害怕的心理。
淮河水从远古流淌到今朝,古今多少事,甚至经历了在所有王朝出现之前的更加悠远的时光。
它改道过多次,是真正的自身参与了沧海桑田的演变。
人的生命短暂,在它的面前,是真正的沧海一粟,人的情感,悲欢离合,就像是一个个的笑话。
但是坐在这涛涛淮河的岸边,管阔却怎么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情感渺小。它们何其深切,深入发肤,一直到达内心深处。
人怎么也跳脱不了世间的阴晴圆缺。
天渐渐黑了下来,今夜的天气太好,于是月光洁白,月朗星稀。
管阔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夜晚,而自己和金忧作在这里居然坐了那么久。
这一位驼背老金、南吴圣将的定力一如既往,他沉默得就像是干涸的河床,谁也不知道他的思想。
管阔不说话,金忧作也不说话,管阔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需要,这失踪在管府的那十几年,老金可以一句话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