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平心而论,李择南并算不上是一个昏君,但也算不上圣明的君主,然而他的野心勃勃、雄才大略是毋庸置疑的。
但或许,北唐即使是这一次灭亡了,其实早在天载年间便留下了隐患。
他太过急于求成,却忘了天载皇帝传到他手中,不,他从天载皇帝抢到手中的北唐帝国,并非几十一百年前强盛也名臣汇聚的帝国,而是暗流涌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首先将北唐完全治理好,才是最最恰当的行为,当然,这一过程或许得花费他半生,或者是一生。
他当然等不了这么久,于是便在诸多潜在因素尚存的时候,便贸然四面开战,最终尽管获得了赫赫威名,但在两败俱伤之下,也在南吴大军压境之际走到了尽头。
这一战,彻底耗尽了北唐的精血,一切潜在隐患在李择南的大刀阔斧之下全部都爆发了。
风雨飘摇,不再如昨。
满天奔雷近长安。
绝望的尽头,是麻木,当一切都无法避免的时候,所有北唐人看起来都平静得可怕,只是仿佛失去了灵魂,于是成为了行尸走肉。
北唐开远元年,九月初,金安大军距离长安十里。
战败的皇帝在数天前带着不足五千的溃军回到了城内,闭城不出,也已经许多天没有上朝了。
当亡国之祸近在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而着想,谁也不知道历史的车轮会如何滚动。
长安的街道上一片萧条,几乎没有任何的人烟,各府曾经驰骋长街的公子千金们战战兢兢地躲在府邸里面,都在等待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秋天盛放的花不再如同春夏一般芬芳,或许只有一些冷傲的花种才会在这个时节开放。
寝宫里面被换上了秋菊,四面望过去一片淡黄淡黄的,让人看得心里面发堵。
越过那些花海、雕花窗以及朱门,看见那一身鲜明的金黄色。
金黄色的盔甲、金黄色的宝剑。
那一位帝王静静地坐在靠近寝宫门槛的地方,已经两天了。
内侍曾经劝说过他脱下战甲,但是被他的目光扫过,便心生畏惧地离开了。
他想静静,而已。
不脱下盔甲、不脱手皇龙,是因为他觉得那样就意味着他放弃了抗争,他是自己都承认了自己的一败涂地。
他还没有死、北唐还没有真正地灭亡,他想他应该还能够做一点什么。
望仙门处,日日都有大臣求见、等待,那里面包括龙且与和徐敬义。
他知道,那些人是害怕了,想要获得自己的安慰,只要自己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出现,那些人便会好过一些,并且期待自己能够保持他们的荣华富贵。
但是他谁也不见。
皇龙已经出鞘,锋利、无匹、闪烁着森冷的寒芒,剑尖抵着地面,剑柄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
剑尖逐渐离开了地面。
静静地坐了两天的他忽然缓缓站立而起。
他看起来依旧伟岸、巍峨、霸绝天下,似乎即使是处在这样一个即将亡国的时刻,还是从前那个不变的李择南。
他迈着优雅同时又威势依存的步伐跨过门槛、下了台阶,又来到那一片淡黄色的花海旁边。
他仅仅站了片刻便继续迈动步伐离开了。
他离开了自己的寝宫,却仿佛是漫无目的。
一路之上,无数宫人看到一身黄金盔甲提着皇龙宝剑的他带着阴沉的脸色,纷纷噤若寒蝉,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