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阔翻了个身,挣扎了几下,终于撑着地面,跪在那里,他看了看李择南,看到那个一向优雅迷人的家伙今天也会这么狼狈,禁不住快意地笑了起来。
是啊,李择南他也会受伤、他也会死,尤其是,他的心会死。
当他投降的那一个刹那,他的心便死了,于是空有一身独步天下的武功,却没有了那种战斗的魂。
他不再不可一世,而是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杀死,他不再是霸绝世间的北唐皇帝陛下。
铁山无摸索了几下,摸到了刚才管阔掉落的淀血,于是握在了手中。
他们之间原本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的,天载皇帝可能会传位给李显岳,李择南会好好的做一个逍遥王爷,度过余生。
但是事情在起初似乎就变了味道。
因为他生来就是李择南,还有一个人生来就是李轻落。
然后他爱上了李轻落,他以为只要他征服了天下,就可以和李轻落在一起。
但是他的最大对手并不是天下,而是上苍。
上苍让李轻落成为了他的皇姐,并且让他们相爱,而上苍,是无法被征服的。
总有一种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力量,是难以抗衡的。
它是这个世界本身、它是这个世界用肉眼所看不见的却必须遵守的规则。
与天斗,其乐无穷,乐的是这个对抗的过程,而不是结果,因为你终究不会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一滴一滴的血从皇龙剑身上、从胸膛、从胳膊、从各个地方滴落下去,然后染红了雪地。
李择南的眸光暗淡了许多,当然,在他投降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失去光芒。
管阔撑着爬起,他的眼睛有些模糊,全身都无与伦比的痛,但是他还是有那个明确的目标,并且朝着那里走过去。
“等等我……”铁山无咧了咧嘴,抓着淀血,想要爬起来,但是却又跌倒在地。
管阔并没有理睬他,依旧一瘸一拐地朝着李择南走去。
李择南抬起头来,缓缓站起。
然后看到管阔双手举着秦杀扑过来。
是扑过来的,以全身的力量。
李择南一剑震开秦杀,又一掌劈了上去。
管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李择南吐出一口血来。
迎接他的是淀血。
他又是一掌将铁山无劈开,同时迈步想要捅上一剑,却是身体摇晃了一下,只踏出半步来。
他抬眼望向廊桥的那一边,在李惜芸躺的地方,张了张口,却没能够说出什么话来。
一名打扮华贵的少女踉踉跄跄浑浑噩噩地接近这里,她双目无神,似乎是被正在发生的事情弄得茫然无措。
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又嫁给了一个并不相爱的男人,她的最最美好的年华都葬送在了这里,现在她又看到她的男人正在血战。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糟糕透了,又发觉自己竟然是如此柔弱,根本就不能够改变什么。
她成亲那么多年,那个男人都没有碰过她,一次都没有。
尽管李择南投降了这么久,她还是每天都留着皇后的打扮,并不是说她喜欢那虚荣的东西,甚至相反,她非常厌恶这一身份,只是她觉得要为他保存尊严,并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给了他,那么就得举案齐眉。
但是又有谁能理解她的苦楚?
她眼神空洞地看了躺在地上满身冷汗瑟瑟发抖的李惜芸一眼,将最外面的皇后服饰脱下,披在了那个可怜女人的身上,继续向湖心岛走去。
李择南看她的时间只有很短,他很快便消散了对她的情谊。
大概是他觉得,他这样的男人,要想对一个姑娘减少心理的伤害,最好的做法便是忽略她、形同陌路,那样子谁也不会伤心。
管阔和铁山无继续杀了过来,他感觉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今生今世第一次被人伤得那么严重,于是不可一世的他忽然有了可能会死的觉悟。
“他要不行了。”管阔对着自己这样说道。
在心里面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他大概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已经灯枯油尽。
风雪再来,一切仿佛都在飘零。
李择南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是转瞬即逝。
他提着皇龙,朝着管阔走了过去,脸上无悲无喜。
铁山无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抬起淀血想要砍落下去。
但是手却无法落下,因为李择南的左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咔擦……”
巨大的力量让铁山无的手腕发出断裂的声音,但是那个英俊的男人却是依然微笑,用左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李择南。
那一撞蕴含着充沛的气息,当李择南松开他的手腕的时候,他的身体马上便翻落在地,而李择南向后退了七八步,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然后,他就忽然感觉到了危险,抬起头来。
因为一股庞大的气息,也可以是风暴,笼罩住了他,他的面前,是一道横斩开来的刀光,就像是大日忽然绽放。
……
……
在多久多久以前,死了两个人。
这样的形容听起来非常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