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种印法。
在古籍中元始宗只是寥寥几笔,作为大断层前九州武道的背景,元始宗肯定是绕不开的存在,但时间过去不知多少年月,到了路明非辅佐小皇帝定鼎天下那一天,一切有关于元始宗太上宗,以及那个辉煌时代的记载,都是难觅踪迹,就像是有一只大手抹去了一切痕迹,只从指缝间漏下零星几点,也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变得斑驳,难辨真假。
就连本该是同气连枝的灵宝宗,竟也没有其余两宗的记载。
洛女所使的如意劲,以及之前显出不周神韵的翻天印,路明非还真个是第一回见,对于他这样一个几乎把容纳所有九州武学的天地阁搬到脑子里的武者来说,一门前所未见的武学,简直就像是一汪泉眼之于沙漠旅人的意义,再怎样看重都不过分。
更何况路明非此刻状态极其特殊,恰好处于炼体巅峰向着非人蜕变的关口,于他而言,增长劲力或者将之打磨,都是无多功效,养神法有用,但也没想象中的那般大。
路明非真正需要的,玄之又玄,可以说是契机,也能说是顿悟,实在是强求不得,毕竟非人非人,从炼体巅峰更上一层,其意义简直不下于传说中的鲤鱼跃龙门。
看这境界的名字就不难发现,炼体虽说可修出劲力,拥有超凡的战力,但其生命层次还是处在人类的范畴,非人就不同了,从此时起,武者就将真正踏上通神的道路,半生的种种神异便是最好的证明,手握风雷,踏海而行,他们甚至能将自己的神异传给后人,简直就如同传说中的神话生物那般。
而炼体通往非人的关卡,说是温养根髓,等待神异自生,但这个时间究竟要多久,谁也没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九州武者也不是说就这样傻傻的等,有两种法子可以加快温养的速度。
一个是死战,所谓生死间有大恐怖,压力越大,精神波动越深刻,也就越容易突破非人。
真个说来,死战也不过是一种手段,路明非当年突破非人就是在师傅去世的那天,虽说没有强敌,但师傅的离去给他造成的影响丝毫不比死战来得小。
另一条路就是研究武学,或者认准了一门功法拼命钻研,或者采百家所长推陈出新,路明非也曾试图以此法破入外罡之上,以成就那传说中的武圣,只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再往后,就是他回转龙族世界的事了。
本来,路明非估计,以他的武道底蕴,温养根髓大概需要三个月左右的功夫,便可水到渠成,顺利晋升。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原始传人,拿出真本事跟他打一场。
从如意劲到翻天印,现在又是宝瓶印,种种手段眼花缭乱,而且这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寻常武学,乃是能与灵宝宗并驾齐驱的绝学,论起位格,应当属于九州最顶尖的那一档,虽说路明非有自信他所创的开天桩凌驾于灵宝宗之上,但这条路毕竟只有自己一人在走,且无前人经验可循,最后究竟能走到何种高度,也只有留给来日的他再行分说。
所以,元始秘传这样一种一等一的武道绝学,敞开了放在他面前,尤其是在温养根髓的紧要关头,那部还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来枕头,口渴了就有人递来清水,路明非心中欢喜,更是喜不自胜。
“宝瓶印,取得乃是传闻中慈航道人那一只玉净瓶的神韵,可纳一海之水,且看好。”
路明非机出的石子,那浩荡裹挟风雷的恐怖威视,哪怕挡在前方的是铜墙铁壁,没准也能打个对穿。
却在洛女手中,归于沉寂。
她站在那里,明明只是一双手,瞬间竟好似生长出八队手臂,那是难以想象的极速在视网膜中留下的残影么?但也说不通,混血种的群体中也不是没有极速者,存世的例子就有昂热和日本分部的某人,他们的速度甚至是超出了人类视觉捕捉的上线,达成了隐身的效果,但是一瞬间长出八队手臂这种事,怎么看也不是混血种能完成的事。
那就是武了。
“传说中慈航道人正是观世音菩萨的前身,宝瓶印也存了些千手神韵,修至深处可展现出千手法相,实则乃武者同时间攻出千次所致。”
“千手法相,喔喔喔,那一定很壮观。”
“可惜,我如今修为浅薄,只可显八臂,宝瓶印生生不息,你且看好。”
洛女言罢,已是悄无声息间攻来,好端端一双白玉似的臂膀,芝在眨眼间,晃一晃,一就生二,再一晃,二便生四,于是便有八臂,或捏全或竖掌或剑指,杀气森严,竟是以六臂演出种种兵器,只留根本双手,捏那形似宝瓶的玄妙印法,也真不愧是能与灵宝宗齐名的原始秘传,这一印法看似平平无奇,却仿佛暗合天地道理,寻常人甚至寻常武者,哪怕看上一眼,便叫你神魂一荡,为之痴迷。
可他路明非又岂是那寻常二字可形容了去。
“来得好!”
“宝瓶印,千手法相,不错,不错,我这刚巧有一门七星阵法,取得乃是北斗的神韵,本是要七人配合无间方可使出,我稍改一番,一人也可勉强用来,你是双手生千手,我是一人演七星,且看谁的手段更为高明。”
话语还在回荡,两人早已杀在一处,路明非脚下步伐神庙非常,忽而在右,瞬时隐没,而后复左,那是与七星阵配合的步法,随着他的身形忽隐忽现,点点紫色星光在此朦胧,虽是比不上先前青龙法相那般的神异非常,但炼体武者本该如此,拳掌间你来我往,也是别有意趣。
再看那洛女,清冷气质不见,却是那宝相庄严,隐有悲悯,直好似那端坐莲台的佛像落了人间,任凭路明非一人演七星的手段再是高明,再是玄妙,她所生的八臂法相自是岿然不动,月光下纤纤细手仿若真个用玉石雕成,光泽温润,几近透明。
就是这样透明的手,却如同那炼金器具般,任凭路明非杀意凛然的攻击自四面八方而来,也是水泼不进,无所纰漏。
乍看两人见招拆招,好像丝毫也无那烟火气,可千万莫要以为此间便是安全了,恰恰相反,要说现在的里世界,还真没有比之此处更为凶险的所在。
旁的不提,只这两人拳脚碰撞间激荡的气劲,泄露出一丝半点的劲力,就不是寻常什么人都能承受了去。
也亏得两人都是一等一的武道天骄,甚至路明非更是远远超出天骄的范畴,以他在武道一途的造诣,说一句自开山门也是绰绰有余,只这洛女也是奇了,竟能凭借武道修为与路明非拼斗至今,若是放在九州,想必也是一等一的天才人物。
但天才终究只是天才,路明非又不像与弟子切磋时那般的留手,楚子航圆圆自是未来可期,但在潜力兑现之前到底只能算是路明非的后辈末进,指点时也需小心翼翼,不可尽兴。
此间则大为不同,洛女已是一个够格的对手,路明非越打越是尽兴,越打越是开怀,也是畅快。
师傅从一开始就没看错。
路明非就是个天生的习武之人。
他就该为武而生。
九州中流传有一种特殊的体质,名为赤子之心,是说无论年岁多大,经历多广,始终心思剔透,便宛如总角稚童。
这种人心性好到出奇,在武道一途上也是进展飞速,佛家有知见障这样一种说法,赤子之心的武者便从无这般隐忧,他们只需前行便是。
而归根结底,也无非就是,纯粹二字。
一个对武道纯粹到极致的人,就算他没有赤子之心的天赋,效果也不会比之差到哪去。
路明非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
二十年习武,两度成就外罡,或许最开始有着师傅临终时那一句“好好习武”的影响,也有思念于为他涂药的小师妹,教他酿酒的小师妹,不顾一切也要为师傅报仇的小师妹,但一切的一切,到了后来,也渐渐沉淀在了这个少年的心底,他也逐渐品尝到专注于某事的乐趣,全身心沉浸于武道,站桩演武,不舍昼夜,不分寒暑,就像曾经的那个衰小孩把一个又一个的黄昏消磨在楼顶老旧的空调外机上,孤独地对着红绿灯玩假装自己有超能力的幼稚游戏,他总需要点什么来排遣那庞大到无处安放的孤独,正如每个人都需要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出口。
所以,他要习武。
洛女已显疲态,原始秘传再是高明,路明非又不是没与相同层次的对手交过手,要不然他手中的灵宝传承哪里来的?
路明非踏天枢位,演七星杀式,如天河垂九天,正所谓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地覆天翻,洛女可千万别给忘了,自己面前这一位自称乃是……
九州,阎罗!
阎王要你三更死。
谁敢留你到五更!
眼看洛女宝瓶印所化逐渐不支,这女子仍微垂双眸,面色清冷,,下一刻,却是忽的撤去八臂法相,显出一双捏着那庄严宝瓶印的根本手来,不闪不避,与路明非的杀式撞在一起。
武技乃是对敌手段,根本仍是在于武者所修劲力。
省去繁复的七星杀式或者八臂法相,混沌劲与如意劲又是你来我往,便好似那两军对垒,俄尔喊杀声起,冲到一处,犬牙交错,沸反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