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新寒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太守,程太守冷汗直流,低垂着头惶恐不安。
他知道,殿下恐怕是在为安家姑娘出气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殿下已经为了安家姑娘破例许多次,背地里也帮了她许多。
这一次,他这官职恐怕不保,他忙碌半生,竟然在这里栽了跟头。
柳条抽的正绿,树上还有几只蚂蚁在爬。
视线下移,地面上有蚂蚁正在费力的搬运着食物,这天气燥热得很,看样子,恐怕快要下雨了。
晏新寒忽然缓缓出声:“传信去盛京说明此事,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程太守心有不甘,他不想放掉处理此事的权利,可此时此刻,又不能说些什么。
只能扣首下去,沉声道:“是。”
安卿兮是在服药后的一个时辰醒来的。
从服药后,她就一直流泪,梦里的情绪全部流露出来,险些吓坏了众人。
醒来后,她思绪混乱迷离,看着一众亲人,哽咽着在楚叶柔的怀里大哭起来。
那痛苦的模样,让人听了忍不住跟着她一起伤心起来。
楚叶柔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轻声哄着:“娘亲在,乖,卿兮不怕。”
这一哭就持续了许久。
安南辞看着安卿兮醒来,兴奋的手舞足蹈,连走路的姿势的都变了。
他拍着颜渚白的肩膀,大声说:“你看,我就知道能行的,就知道那药是真的。”
安卿兮闻言抬起头看他,想要直起身子来,可是身后的伤口忽然疼了起来,让她眼眶里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嘶——”
她单子了一口凉气,还是挤出一抹笑容来,冲安南辞道:“辛苦了,五哥。”
短短的五个字,让安南辞将她臭骂了一顿,而后堂堂七尺男儿再次哭了起来。
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安南辞又觉得丢人,大步流星的跑了出去。
林微南站在老夫人身后,在安卿兮将视线投过来的气候,冲她温润一笑。
老夫人也由安南烨扶着一直抹着眼泪,看着安卿兮,她赶忙催着安南烨,道:“快,快去府里告诉你二叔二婶儿这个消息,别让他们太过担忧。”
安卿兮由青梧扶着费力的坐了起来,而后她淡淡扫了眼众人,犹豫着开口道:“我能单独和祖母说几句话吗?”
楚叶柔一怔,她下意识的看向了老夫人,而后起身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安卿兮和老夫人,老夫人看着她,抹了抹眼泪,道:“你有什么话,能说的祖母一定都告诉你。”
安卿兮看着她,忽然哽咽一声,带着哭腔道:“祖母,家中族谱残缺的那几页在哪里?”
“祖母,我和族谱上的安卿兮到底是什么关系?那晏新寒呢?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兮儿,那些事情,真的那么重要吗?”
“人活一世,还是要看当下。”
安卿兮静静地看着老夫人,眸光中满是执拗。
老夫人没有办法,她只能叹息道:“等这件事了了,我就将残页交给你。”
安卿兮流着泪闭了闭眼睛:“谢祖母。”
门外,晏新寒听着二人的对话,用力的捏紧了手里的荷包。
他神色莫名,指腹摩挲着荷包上的纹路,低垂着头,任由明暗的光线在他脸上绘着。
良久后,他转身离去,空余一声叹息。
天花病毒是一场意外这件消息,是在安卿兮醒来后立马宣布的,大街小巷有衙役敲锣打鼓的大声吆喝。
听到消息的人们,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一场闹剧,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信任。
而后又掺杂了愤怒,又成了铺天盖地的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深深的悲痛。
人们没有欢呼,而是抱在一起大声的哭着,这场忽如其来的假的天花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甚至……还丧生了他们的亲人。
对!亲人。
有人忽然闯到衙役身边,发生的哭喊着叫嚣着,扯着他们身上的衣裳喊着让他们归还他们的亲人。
“天花既然是假的,那我的夫君是如何死的?他是如何死的?”
一个妇人头发乱糟糟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模样,哭喊着的孩童。
那妇人神色癫狂,是大喜大悲之下导致的精神失常。
她大声的哭着,哭自己的不幸,哭自己的劫难,哭自己余生怎么教养她的孩子。
那衙役不知道如何回答,渐渐地他们身边围了越来越多的失去亲人的人。
是啊,天花是假的,他们的亲人是如何死的呢?这件事情,迟早要给他们一个真相给他们一个交代。
漫漫长街之上,白绫挂满街,那是死去的人为他们亲人无声的默哀,也在用这种方式,给官府施压。
太守府和府衙外,到处都是聚在一起的百姓,他们大声喊着要一个公道。
太守府大门紧闭,程太守在家中夜不能寐,惆怅不已。
“父亲。”
程璐鱼穿过长廊去到画堂,看着程太守这副模样,她郑重有声的问:“天花之事的真相,父亲知不知晓。”
程太守偏过头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而后扬起声调问她:“你在怀疑我?”
程璐鱼从心里恐惧他,却还是正视着他,重重点了头:“是,女儿确实是在怀疑您。
父亲,您身为浔阳城百姓们的天,为祸百姓之事是万万……”
“啪——”
话还未说完,程太守就重重打了程璐鱼一巴掌,程璐鱼捂着脸看着他,而后深吸一口气当下手来,平静的问:“这件事……”
“不是我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程太守不等她说完就大声的呵斥回去:“程璐鱼,质疑自己的父亲,这就是你这么多年的教养吗?”
程璐鱼心里松了口气,眼泪啪嗒的落下。
她抬起头与程太守对视,忽然笑了,她轻声道:
“从小,女儿就以您为榜样,觉得自己的父亲像一座山一样,是整个浔阳的守护神。
他爱戴百姓为人公正,他不苟言笑对子女严厉,您只是偶尔夸赞我一句,我就能高兴许久,而后拼命地努力想为您添光。”
她声音忽然哽咽的停顿,再次开口时又变得哀伤:“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您为了权势,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您虽然兢兢业业仍旧为浔阳城百姓解忧,可这目的却不再单纯。
您想要百姓爱戴,想要浔阳城世世代代姓程,甚至不满足这三品官员的头衔……
直到……您为了权势想要牺牲女儿的姻缘。”
她凄然笑了:“父亲,或许不是您变了,而是……因为我长大了,明白了这世上的道理。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才真的是最可悲的。”
她转过身后,不顾脸上的巴掌印和红肿的痛向着太守府外走去。
看出了她的动向,程太守在她身后发生呵斥她:“璐鱼,回来。”
可程璐鱼此刻根本不会听他的,这一刻,她不再是处处理解父亲的绣花枕头,她想听她自己的意愿,想做她想做的事。
“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