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弄影沉默片刻，她注视着他澄澈通透的眼睛，最终还是伸出小指跟他拉钩。

云破见状放松下来，露出柔和的神情。两人拉钩结束，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抱住她。他好像抱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抱了几秒，完成最后的告别。

云破：“小影，回家吧。”

紧急通道分为两个方向，云破前往学院内的避难所，而楚弄影则要走向远离学院的路口。云破离开后，楚弄影却迟迟没有迈步，她站在紧急通道门口，忽然不想踏出去。

她通过白塔的窗户向外望，联盟学院被笼罩在可怕的阴云之中，时不时就会出现凶残的堕神生物。塔壁发出微微的震颤，显然不需太久时间，白塔就要彻底坍塌。

她有一万个应该离开的理由，可她现在却莫名不想走。

蓝精灵催促道：[我们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楚弄影：“我必须要离开吗？”

蓝精灵一愣，随即迟疑道：[可、可你待在这里也没办法，你又不能给白塔注入力量，也打不过现在的虚妄神……虽然我们手中的碎片已经足量，但你还没有通过虚空神境，勉强只能算次神。]

云破让她离开学院找时间成神，就是由于次神要度过虚空神境，必须提前做好万全准备。许多十级异能者都折在虚空神境里，一不小心就会留下重伤，甚至被吞噬、碾碎。楚弄影只有通过虚空神境的考验，才能跟虚妄神平起平坐。

楚弄影望着背包里满满的堕神碎片，突然道：“我做神做得好他妈憋屈。”

[怎么会……]

“难道不是吗？其他人都在拼命求生，我却要独自背包逃跑？”楚弄影蹲下身来，抓起包里的红色碎片，面无表情地吸收起来。她将包里的碎片吸收完，又将包重新背回身上，摸了摸兜里的深泽宝珠和剩余碎片。

楚弄影不能一口气将能力值冲到10，那会直接导致虚空神境开启，而她现在没空进入虚空神境。虚空神境只会在次神级人物面前打开，或者用特殊秘术开启，进去后就极难出来。她估算着自身的实力，努力不要过线。

[可你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蓝精灵见她转身往回走，不由惊道，[你到哪里去？天启之塔马上就要坍塌！？]

虚妄神已经降世，它马上就会对天启之塔发起攻击，失去真迹保护的白塔将不堪一击。

“我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可以选择是否参与这个世界的事情。”楚弄影从紧急通道折返回去，她淡淡道，“还没交手过就仓促认输，实在让我心里不舒服。”

楚弄影过去坚持自己不属于书中世界，迫不及待地跟所有人划清距离，但她现在却想通了。她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她同样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情。既然她拥有力量和愿望，那她就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考虑其他人的意志？

他们喜欢或讨厌她，敬畏或恐惧她，全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堕神，当然要按照堕神的方式来行动，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她不想让一切消失。

楚弄影回到白塔三层，然而她想要再次抵达总指挥室，却变得不太容易。尹霑星等人已经离开白塔大厅，没人能将她传送上去，而塔壁正不断地激烈震颤，显然在抵御过大的压力。

联盟学院上空，漫无边际的黑影屡屡侵袭而下，试探地碰撞着白塔的屏障，似乎在寻找施展最佳一击的空隙。云破已经抵达避难所，受伤的学生被源源不断地抬进来，屋内充斥着痛苦的呻吟。

黎银曼见他孤身一人进来，诧异道：“楚弄影呢？”

云破：“她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黎银曼满目茫然，她刚刚想要追问，却被陈贝才拦住。陈贝才显然察觉云破的情绪不佳，不愿让黎银曼在此刻触霉头。

黎银曼：“……这种紧急状况下，她能走到哪里去！？”楚弄影如今不来避难所，在外闲逛也是死路一条。

焚狼犹豫地站在原地，他总觉得杠精离开他们，前往极远的地方。

天启之塔内，楚弄影在底层撕裂无数堕神生物，却气恼地找不到前往高层的道路。

蓝精灵规劝道：[没用的，我们快走吧！这里没有上去的路，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

虽然楚弄影想要阻止天启之塔被毁，但她如今连上楼的路都找不到，完全是束手无策。

楚弄影一愣，随即道：“你说得对，就得求爷爷告奶奶呢。”

蓝精灵：[？]

下一秒，楚弄影就爆发出高昂的音量，理直气壮地喊道：“各位大哥大姐——都醒醒！还管不管啦！？”

“破坏神，希望神，还有乱七八糟其他神，你们雕像都要给人炸飞了，总不能光让我干着急……”楚弄影不满道，“你们建完白塔，都不管售后的！？”

楚弄影越想越不对，她倒是忙碌地围着白塔团团转，但其他神不能真的就做雕像吧？她上回给堕神们打扫房间，破坏神都能用力量回应她，显然别的神在某些时刻能够听到声音。

蓝精灵被她的操作惊呆，它不禁两眼发懵，喃喃道：[这样不行吧，你要跟其他神交流，好歹该有点仪式……]

蓝精灵从未见过此等厚颜无耻之人，楚弄影居然连附神仪式都懒得摆，直接输出靠吼逼神出来？

“大家以后都算同事，互相帮帮忙呗……”楚弄影其实心里也没谱，她觉得在雕像面前吼估计更有效，可自己如今身陷底层，根本没法上去。

楚弄影在大厅内撒泼打滚许久，却迟迟没见到有神回应，不禁心中格外气馁，认为大大的神们不够仗义。她索性左右搜寻起来，正琢磨自己如何攀援上去，却听到蓝精灵意外的声音：[那边！那边有东西下来！]

大厅内有一根极为壮观的圆柱，平时是上下电梯的地方，能够直达白塔的高层。紧急状态下，电梯就被彻底封锁，圆柱也化为普通的柱子，连进去的门都找不到。

如今，无数黑红色的阶梯环绕圆柱而下，慢慢地抵达底层大厅，搭建成崭新的楼梯。黑红的旋转长梯犹如一条深色的藤蔓，缠绕在雪白的圆柱之上。

[他们的力量暂时没法使用，先把我们的力量借给你吧。]

虚空中响起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好像有无数人同时讲话。楚弄影初听还以为是破坏神或希望神，后面却辨别出其中还有女声，犹如一群人共同开口。

蓝精灵没想到其他神真愿帮忙，它震惊道：[直接撒泼讨要都行？这算不算按闹分配？]

天启之塔依靠塔内真迹运行，本质上一件超大的附神器具。它跟普通的附神道具不同，由于拥有多位神的笔迹和纹章，自然也能借出多位神的力量，只是过去没人能够做到。毕竟塔内的笔迹真神和堕神各占一半，除非启动的人同时拥有真神和堕神的力量，否则不可能激活白塔。

然而，如今塔内的真神笔迹被韩煜污染，所以天启之塔暂时只剩堕神笔迹，彻底地沦为堕神器具，阴差阳错地被楚弄影唤醒。她本来就是小小的堕神，此时借不到被封的真神力量，却能借到其他堕神的力量！

楚弄影立刻奔向堕神之力搭建出的楼梯，她的嘴巴也瞬间变甜不少，乖巧道：“谢谢各位哥姐帮忙，改天一定打扫报恩！”

她觉得堕神前辈们还挺靠谱，尽管大多数时间都是撒手不管搞放养，但关键时刻还是抵不住软磨硬泡，该出手时就出手。

堕神阶梯直接搭向总指挥室位于的高层，甚至击破教授们临时搭建的结界，为楚弄影弄出一条冲刺跑道。

总指挥室内，教授们并未发现高层结界坍塌，他们如今已经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击垮蓄势待发的虚妄神。云修国带队在塔壁外跟堕神作战，但仍旧节节败退，恐怕撑不到援兵到来。

姜怀信眼看黑影的颜色越来越浓，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皱眉道：“霑星，送大家离开吧。”

尹霑星一愣，没料到此刻如此快到来，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利落地传送起周围人。他按顺序触碰总指挥室内教授们的肩膀，将他们一一转移到白塔外部，效率极高。

有人见姜怀信站着不动，赶忙喊道：“院长，那您呢！？”

尹霑星瞬间就快清空总指挥室内的人，然而姜怀信却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姜怀信望了一眼窗外的联盟学院，他露出释怀的笑容，感慨道，“我的年纪已经够大，留下来是最好结局。”

“那我也跟您一起……”

“不必，我只是一个院长，但你们却能培养出更多院长。”姜怀信对那人笑了笑，他又向尹霑星点头示意。

尹霑星瞬间读懂暗示，立马将说话的人送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总指挥室如今只剩两人，别的教授都被传送出去，远离即将坍塌的白塔。

姜怀信：“霑星，你把云修国等人送出去，自己也传送离开吧。”

云修国小队在塔壁外争取时间，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人类的败局势不可免。

尹霑星皱眉道：“你真不走么？”

姜怀信轻松地耸耸肩：“与其在今后的时间迷茫彷徨、虚无度日，倒不如在合适的时候画上句点，起码我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

如果他想要守护的世界即将消失，那他倒不如在此刻随它而去。

尹霑星：“我实在不明白，你只要活下来……”

“活下来当然容易，但怎么活却很难。你确实比我想得开，我可能就没长大过……”姜怀信苦笑着摸摸脸上的褶子，“只长出一副又老又糙的皮囊。”

姜怀信和尹霑星如同两个极端，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却从年少相识走到至今，终于抵达离别的时刻。

尹霑星沉默下来，姜怀信眼见老友脸上划过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不禁嘲笑道：“看看，脸好就是有优势，这表情都不会难看。”

尹霑星面无表情道：“我走了。”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