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晃着手中的长竹签思纣道:“嗯——如果我夫君也家大业大,那我就去投奔我夫君!哥哥么,虽然是娘家人,可哥哥迟早是要娶嫂子的。若是嫂子同我合拍,一切倒好说。可若是嫂子与我不合拍,那我在那个家里,可就没太平日子过了。”
随手将竹笺扔在了路边的木桶里,我很认真的斟酌道:“其实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哥哥的确不能陪妹妹一辈子,关系再好,长大了,成婚了,都会变得疏远……况且我哥还……”
晃了晃脑袋,我睿智道:“就算我未来夫君不是家大业大,只要他开口,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他一起去!”
他凝重的神情终得片刻缓和,但须臾后,又重归深沉了。
握住了我的一只胳膊,他嗓音平平道:“前面有卖烤兔腿的,带你去尝尝。”
没等我回应,他就拉着我来到了烤兔腿的铺子前。
言简意赅的询问了价格,之后丢了枚碎银子给烧烤铺老板,换了只烤的红彤彤呲油的兔腿给我:“小心烫,咬一口尝尝好不好吃,能不能吃的惯。”
兔腿塞进了我的手里,我愣了一瞬,迟钝的哦了声。
把羊腿凑近鼻息前闻了闻,嗯,是我喜欢的味儿!
“好香!”我欣喜的抬头与他道,迫不及待的啃了口试试,“唔,肉质鲜嫩,爽口且不油腻,老板的手艺不错呀!”喜上眉梢的把一口兔肉生噎了下去,我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了,吮了口指尖的油汁,打算继续下口啃第二嘴:“对了三哥,你今晚花了多少钱,等会儿记得算一算,我明早让花藜还你!”
他安静的跟在我身后:“自家兄妹,无需如此见外。”
我回头不以为然道:“兄妹?”
“你不是唤我,三哥么?”
我顿住了脚下步子,拿着羊腿很坚定不苟的与他道:“我唤你三哥……才不是为了让你做我哥哥呢!我才不想和你做兄妹!”
他沉默了一阵:“那你想和我,做什么?知交好友,还是天涯过客?”
我摇摇头,“都不是!”油乎乎的爪子执起了他一只微凉的玉手,我目光真挚的与他道:“我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见过你,你身上的莲花香,让我铭记入骨了整整十二年。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来找我。所以我也等你出现,等了十二年……三哥,知交好友,天涯过客,我都不想和你做……等回了京城,你去我家提亲可好?”
“提亲?”他陡然一愣,眉心微皱:“辰儿你,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些,仅凭一个梦,如何能现在便许了终生?你难道不怕我是坏人?难道不怕我是骗子?”
我拂了拂袖子坦然道:“坏人也好,骗子也罢,总之我这一世算是认定你了!你若是坏人,我便不惜一切代价,引你入正途。你若是骗子,那就当,你是骗了我的一颗心走。反正三哥,我小时候答应过你,少时言语,不会不作数。我都等了你这么多年了,是绝不会轻易就放弃你走的……除非你不喜欢我,不想要我。”
盏盏明灯拉长了他脚下的黑影,他脸颊泛红,虚拳被我握进掌心,指尖动了动。
深邃的目光注视了我许久,几度欲言又止,末了终究还是选择从了我的贼心,勾唇浅浅一笑:“笨姑娘,怎么会不想要你呢,我只是害怕你以后后悔。”
他能这么简单的就应了我,确然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痴痴瞧了他一阵子,随后主动靠过去,将身子贴进了他的怀抱,碍于手上有油渍,便没有伸手臂再拥他:“三哥……我才不会后悔呢,我开心都来不及。”
他拍拍我的后背,有心压沉了声:“辰儿乖。现在就去你家提亲,未免太早了些。若不然,等一段时日吧!等你我都彼此了解了,再谈及终身大事,这样至少,能让辰儿安心。”
只认识一天就把自个儿的终生给交代了,这个速度确实快了些。
现在就让他登门提亲,或许连我的皇帝老哥都会觉得我荒唐。
其实他说的也对,感情这种事么,还是不能着急的。尽管我已经等了他十二年,但是我对他而言还是太陌生了。
他现在愿意同我说,不会不要我,八成也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不讨厌我,对我一见生了好感,方暂时随了我的心意。
实际上,我们两个并无感情基础,现在试着相处也许还成,直接抱回家成亲,他肯定会觉得别扭,会认为还没到那个地步……
罢了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培养好感情再提未来吧!
认同的点了点头,我从他的怀中出来,拿着已经凉的差不多了的兔腿接着啃:“都听三哥的!先逛街。”
绣花凤头鞋在泥水中浸染的湿透,我将兔腿啃得差不多了,忽然又想起了安南侯这个人……这次三哥是为了护送我去临熙才耽搁了去北悦的日程,万一他当真心胸狭隘,小气的怪罪了下来,我三哥岂不是要倒霉?
丢掉手中的兔骨头,我从腰间抽出紫色凤凰帕子擦手,把爪子擦干净了,才又自腰带里摸出了一枚凤凰衔花的紫色小玉牌。
抚了抚玉牌的花色纹路,我郑重的将东西交给了三哥:“这枚玉牌你拿着,安南侯若是怪罪你耽搁了赶路的日期,你就把这玉牌拿给安南侯看,他见了,自会不追究这件事。”
他从容接过玉牌,气定神闲的细看:“哦?这玉牌,还有这等作用?可有什么说法么?”
我款了款袖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说法,只是这玉牌原本是我兄长的,我兄长的物件,安南侯肯定认得出来!”
无意对上他不解的眼神,我咳了咳,怕他听不懂便特意胡诌解释了句:“啊其实是,安南侯以前同我哥有过几面之缘,他曾、欠下我哥几两银子,所以……看在几两银子的份上,他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安南侯欠了你哥几两银子?”他忍俊不禁,眉梢一抬,将玉牌收进广袖中:“原来如此。”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做贼心虚的拉住了他的手着急换话题:“咱们先不提这些麻烦事了,前面好像有卖炸虾的,我想吃!”
“好,不过,辰儿今晚吃了这么多肉,这会子还能吃得下么?”
我信心十足道:“你没听说过么,这天下唯有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再说我吃的也不多啊,我肚子现在也才七分饱,还可以再吃几串炸虾,几只螃蟹,几条小黄鱼呢!”
他佯作惆怅:“哎,是不多,只不过才六串羊肉串,一只兔腿而已。别的姑娘,恐是三串羊肉串便吃饱了。”
我拎了拎宽大的裙摆,在积了水的路面跺跺脚:“别家姑娘吃的少,但是没有我这么水灵可爱啊!我哥说了,女孩子多吃肉会变白!你不会是怕我今晚吃太猛,把你吃穷了吧!”
“自然不是,我虽不如你兄长有钱,但养你一个姑娘还是绰绰有余。你便是将这整条街都给吃一遍,也花不完我随身携带的那一袋子碎金碎银。”
“这还差不多!”
今晚的心情真是回宫的这些年以来,最好的一回!
赶到炸虾铺子前的那会子,天上倏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三哥在附近买了把烟雨桃花伞面的油纸伞,停步在我身畔轻撑起,遮在了我的头顶上。
我搓着手站在店家的油锅前安心等候大虾过油,哈了口热息在掌中,默默往三哥身边缩了缩:“这几日愈接近临熙,便愈是阴雨连绵。昨天在山里过夜是雷电交加,今儿在镇上过夜,也逢上了天落小雨。三哥,你送我去临熙,路上会不会不方便?要不然你送我到下一个县镇路口了,咱们就分开吧,我怕你从临熙那条道往北悦赶,会徒添许多麻烦。”
“无妨。如今整个江都都在下雨,无论从哪条官道上走,都要淋雨。江都是去北悦的必经之路,我们也不差那一两天的日程。”怕我冷着,他便将油纸伞往我身侧遮了遮,帮我避了些冷风。“江都水患成灾,听说朝廷已经下拨了不少赈灾银两,可水患中百姓的死亡数量却一直都是只增不减,江都的官府频频上奏告急,请求陛下再拨款赈灾,然朝廷此次拨下的赈灾款已是十几年前陆安大水灾所消耗的赈灾款银两倍之多了,再拨款,怕是国库也撑不住。
昔日曾有朝中大人们怀疑,这赈灾款之事有猫腻,但苦于江都天灾情势紧急,暂时也不好遣人去查,当下朝中迟迟不拨款,引得江都一片,已是怨声载道,陛下深居皇宫,想来这会子也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吧!”
我听了这话,鼓了鼓腮也心情沉重了:“谁晓得这次天灾来的这么猛,这么急呢。不过区区两个月,江都就已经死伤上万人了。皇帝陛下的确会觉得如坐针毡,短短五十多天拨了三次款,每次都是上百万上百万的拨,前几天还拨了六十万两呢!再这么拨下去,国库迟早被他们掏空。”
“我离京的时候,听说皇帝有意遣钦差大人亲往江都赈灾,但不知这个钦差,最终选定的是何人。”
我搓搓手意味深长、胸有成竹的道:“这种要紧事,皇帝陛下肯定会遣身畔最信任最信任的人来办了!”
他低眸睨了我一眼,唇畔淡淡上扬:“我亦是如此觉得。”
大虾在油锅里翻腾见红,我正要凑上去瞧瞧大虾炸的几分熟了,拿漏勺炸虾的年轻老板却是手一抖,勺子砰地一声掉进了油锅里,溅出来的热油差些烫着我手背……
“辰儿!”三哥一扯我的胳膊将我拢进了怀中,撑着伞忧心问道:“可有被烫着?”
我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摇头回答:“没有,还好离得远。”
炸虾的大哥见状慌张的把手往腰部围裙上抹了抹,擦干净后,拱手弯腰向我揖礼道歉:“哎呦不好意思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是小人手抖了,小姐没烫伤吧?要是烫伤了,小人这里有烫伤药,可以给小姐用一下。若是小姐觉得小人的东西脏,不愿沾手,现在镇上的医馆还开着门,小人可以送小姐去瞧瞧!医药费由小人赔付!真是对不住了,实在对不起……”
听炸虾大哥态度诚恳,言语也是憨厚老实,我摆摆手淡定回话:“没事没事!没烫伤,小问题而已!大哥你不用激动。”
炸虾的大哥这才冷静下来,满脸愧疚的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公子小姐,小人真是太不稳重了……这四串炸虾,便算是小人赔给小姐的了,公子小姐不用付钱了。”
我靠在三哥温暖的怀抱里蹙眉道:“那怎么行,买东西给钱天经地义,你又没烫着我,这点小便宜我和三哥还是不会占的。”
炸虾大哥为难憨诚道:“小姐就允许小人表一表歉意吧,哎!都怪小人太过担心临熙那边的亲人了,所以方才听见两位客官提及临熙……才会突然走神。”
三哥一只手臂拥着我肩膀,低沉问道:“你在临熙,也有亲人?”
炸虾大哥见他问了,便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点点头,用袖子蘸眼角湿痕:“是啊,我干娘就在临熙……”
我咬唇缓了缓:“那临熙那边的情况,你应该比较清楚才对。临熙那里……现在可有情况稍稍好一些?”
炸虾大哥重新拿起漏勺,摇头伤怀道:“哪里好了啊!愈发严重了!”
我不明白的接着问:“朝廷不是已经拨下了不少赈灾款了么?江都的知府不是已经在搭建临时安居点了么?朝廷可是三令五申让江都各县衙务必将百姓们转移到安全地点,一个不漏的好生安置,一定要保证百姓们的供粮,江都的知府也已经上奏朝廷,道官府已经在连夜搭造灾民安置点了,从外地调来的粮食也都分发到家家户户了,为何情况还是愈发严重了?”
炸虾大哥含泪哀怨道:“听两位方才说,两位是从京城来的,那就难怪两位不晓得临熙城那些官员的门道了!刚刚小姐你说,朝廷五十多日拨了几百万赈灾银来江都,可小姐你能想象到,几百万的赈灾银,也不过是只搭了几处安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