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又是一笑:“大人,我正要说到这里,”他压低嗓音:“文家有本代代传下的古董记载,据说上面全是古董典故。”
庞石差点没跳起来:“这么说承平伯府圆的太好,反而露出马脚?”他搓着手原地转圈:“没错,林家和我一样坐老洪王殿下的冷板凳,他家以前有多少东西我虽不知道,也猜得出七八,承平伯为求子嗣蓄养姬妾花费颇多,他真正大手笔纳妾还是在跟随晋王以后,他家没可能有如意九簪这样的藏品,如果有林老夫人没可能不戴出来......是他家!伯夫人是文家古董丢失的知情人!”
“大人可以从承平伯以前的人手暗查,据我知道的这些人当得起强盗。”
“不不,那查不出来,承平伯以前的人手与殿下走私有关,个个都在暗处,不知道底细不知道姓名无从下手。”庞石摆摆手:“我先从伯夫人这里下手,一个杂货店的姑娘,她能懂多少防备?要么查出她和晋王的奸情,要么找出文家的其它古董.......”
想到这里他兴奋不已:“伯府的藏品及商会出售之物,三件五件的出现在文家丢失的清单上可以说声巧合,十件二十件的就是铁证如山!”
鲁王府来的这位垂着面容听着,慢慢的道:“大人还可以看看南兴其它官员进献晋王大婚的礼单,或许还能找出几件......”
庞石流露出无奈,前几天他刚和这位碰面的时候,书生打扮谈吐不俗的这位以“清客寻找东家”的名义公然上门拜访,就提醒庞石留意南兴世家的礼单。
可是庞大人不是古董商,他看来看去都差不多。
他返身几步到书案前面,拿起上面新近送来的文家丢失古董清单,苦笑道:“你说的没错,这上面有白玉对瓶,乔远山进献晋王殿下的也有白玉对瓶,可是白玉对瓶找得出来成千上万对,我妻子事后听说,也往古董铺里看了一对白玉对瓶送到晋王府里,我家的雕刻仙桃,乔家的据说雕刻和合二仙,还有南兴其它人家共送白玉对瓶约上百对,仅这一个白玉对瓶字样,我还是不盘查也罢,否则查上三年也陷在白玉对瓶里走不出来。”
鲁王府来的这位无话可说,喃喃道:“亏得商认宝拼着老命要为文听雨报仇,可是文听雨却不算信任他,文家遗传下来的手札商认宝没看过,他又上了年纪,又遭牢狱之灾,能默念出所有古董名称已算不错,虽然这些古董商掌柜的全看过,可他自己也说过,同样的古董雕刻同样的花纹,除非他亲眼见到才能认出,否则年代的不同、工匠的不同,造成同样的东西不见得就是文家古董。”
就拿男人头簪来说吧,哪个朝代没有赤金白银的,哪个朝代没有赤金镶红宝,赤金寿星簪,赤金梅花簪,赤金牡丹簪,都有。
“等承平伯府的证据差不多,应该让商认宝出面验看。”他这样想着。
天光大亮,两个人拱手道别,晋王重视人才,路条开列得明白,商人也在王城出入无阻,书生更是如此,见几个书生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相反在南兴现在的地位高涨时,没有书生拜见才是丢脸。
“张先生慢行。”
庞石送到门口,向这个他明知道不姓张的年青人道别,曹梦星同他道别,大步走入雪中。
漫步南兴街头的感觉充满奇妙,鲁王器重的这位幕僚不由带出骄傲自豪,他的出现是必然性的,古人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
文听雨死在西咸王城,至今还有人认定鲁王殿下动手;文家的古董被硬生生拐出西咸王城,丢失在西咸地界上;眼看无路可走的晋王梁仁说翻身就翻个彻底,斩鲁王大将、夺庆王风头、金殿上向鲁王府发难打起官司。
晋王在全国的名声飞也似崛起,有夺西昌周王风采之势,周王他不会在意,他巴不得多出来两个这样风头强健的,这都是帮着他和京里较劲的生力军。
曹梦星觉得这一切的改变与章乐瑜有关,四十岁上下的梁廊和二十岁出去的梁仁不约而同的器重年青幕僚,曹梦星和章乐瑜的比试在所难免。
呵,联姻奚家,张汇青失踪,文家家产尽失......这都不是小事情,曹梦星因此有认定的底气,因为重要的幕僚先生们有参与一切大事的可能。
曹梦星昂首走向清晨入骨的风雪里,南兴我来了,章乐瑜我来了。
......
三天的商会意味着今明两天的白天主人需要休息,客人呢,想来也需要,可是林鹏下午求见伯夫人,他无法再等待下去。
一夜红街的酒醉在上午补眠里消逝,生死还在一线让林鹏打起强干精神。
“我让知已的商人截住昨晚的汉子问过,他是正经商人,如意九簪是他牌桌上赢来,此人好赌,老三正找人陪他赌钱,打算跟他联系段时间再套一遍话。”
承平伯夫人笑笑:“另一个人不用问了。”她暗暗佩服林鹏的警惕和脑袋灵活。
“是,我也想到。”林鹏也是满腔敬意,经过昨天的商会,至少鲁王府想利用珠宝做文章要另打主意,文家丢失的古董你有一件就是贼,这就行不通。
他接下来直接转入正题:“我想明白了,昨晚装着酒醉已答应周大贝、李元宝和姚福星,那位殿下不管怎么样丢不下文家这桩事情,我畏畏缩缩的添他笑话也就不必,去西咸的商人越来越多,我一个人结交的盐商有限,十个人、二十个人就能消息多多,让他们从盐里赚钱吧,我牢记伯夫人的吩咐,寻找机会入股当股东,再找到机会一点点让盐矿改变东家。”
生意上的事情林鹏远比伯夫人精通,他需要伯夫人支持的是:“倘若在西咸犯事,还请夫人禀告晋王殿下营救,”晋王殿下如今是全国闻名有资格庇护别人的殿下,他发兵中成省攻打西咸早就传开。
承平伯夫人有些心虚,她自始至终不想让晋王知道,染指西咸盐矿既是向鲁王的反击,也是自己的一条后路,与官眷们和解以后,及枕边人还是拜访,有关奚氏王妃的闲话慢慢的出来,让没有见过她的伯夫人也觉得奚王妃未必好相处。
先入为主,很多时候起决定性作用,虽然伯夫人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小心无错,她还是挺放在心上。
欺骗不是尤桐花的风格,她含蓄的表达出来,殿下是个忙人,大家小心为上,指望殿下随时赶到并不现实;林鹏听进去是现实摆在眼前,鲁、晋二位打御前官司呢,从去年开始传出京城,到今天也全国沸沸扬扬,所以助长晋王殿下名声高涨。
原因就是公开撕破面皮,两家打了不止一仗,把西昌和中成省的烽火点燃,奚重固又斩下几颗人头。
林鹏想想也对,如果自己引起晋王殿下再次发兵内战,殿下可能还是没事人一个,自己这老百姓担不起,他改口会提醒大家小心。
伯夫人在他离开后独自纠结,再也没有人比一位出身低微的姑娘更懂“激怒”的含义,出身低微不是她的错,身为女子也不是她的错,可是在这样的朝代男尊女卑,地位低下的女子颇多看人脸色过上一生。
尤二姑娘也有可能被“卖”给疼她爱她的丈夫,地位低微还是要看周边人的脸色,她不是独居密林过日子。
那个梦境启发她,改变了她,可是儿时烙印心田的“不惹事”它还存在。
如果被鲁王提前发现,他会被“激怒”,那么要请示晋王殿下吗.....承平伯夫人还是摇摇面容,她不愿意告诉殿下,她也不能凡事都仰仗殿下,殿下属于南兴所有人。
这个时候梁仁在自己的书房里结束会议后歇息,长安又送进一些商会请帖,日期是下个月,梁仁用眼神示意长安放到一旁,这就不经意的捕捉到一长叠商会请帖的里面,有承平伯府的一张。
他闭着眼眸,想了想他的妻子,那千里迎亲的奚端秀。
早在大婚以前,梁仁怀着希冀奚端秀会担起责任,一位合适的王妃无疑是官眷们的主人,她照顾和关怀也约束官眷们,官眷们则敬畏、尊重和爱戴她。
特别没有男丁的承平伯府,奚端秀和伯夫人相处的好,梁仁会很高兴,他的枕边人因说在前面,倒没产生这样期盼的心情。
现实和想的总不太一样,不过也别冤枉现实,有时候现实会比想的更好,只是在奚端秀这里暂时没可能,成亲数月,娇姑娘的品性暴露无遗,而且她的贴身奶娘也不可靠。
唐氏以为“初到南兴,王府管家不好意思约束王妃的奶娘”,其实梁仁吩咐下来,三十二个陪嫁随意进进出出,去哪里却一定要查明,借此查明陪嫁里有没有鲁王的人,或当今的人,或太子梁潮的人,及一切向他居心叵测的人。
并非不相信奚得固,而是防不胜防。
唐氏和宋妈妈的往来梁仁没管,还是那句话,枕边人早就过明路,奚端秀的奶娘了解一下也属正常,只是晋王向奚端秀的期望一里一里的下来,他不理解奚端秀本可以正大光明的问起对枕边人的安排,却让奶娘偷摸的打听是什么用意,这透着鬼鬼祟祟。
唐氏自忖的底气没有错,自幼奶娘的行为,别人第一个想法就与奚王妃有关,如果没有江氏另派四个贴身妈妈,唐氏轻易的就在晋王府内宅作威作福,她说的字字句句都像是王妃所出。
晋王梁仁也这样想,哪怕他暂时的这样怀疑。
唐氏和宋妈妈的见面让梁仁不屑,这是南兴,他从一穷二白开始掌控的南兴,从他王府出来的人玩任何小伎俩没可能得逞,奚端秀再表露几回稚气,“有事写们找哥哥们,他们怎能不管我”,梁仁的反感还没有上来,是他从没有承诺向奚端秀的恩爱,他只承诺和奚重固的诸多合作。
把这对主仆综合看,奚端秀确实是唐氏奶大并日夜陪伴的姑娘,四个陪嫁里一等妈妈倒循规蹈矩,她们和奚端秀气质不合,应该是奚家派来为王妃撑场面,一举一动有奚家风格,唐氏办的事情么,才真正是奚端秀的真正意思。
凡事不能早下结论,梁仁还是结合眼下见到的这样想,目光又在商会请帖上晃一晃,女主人不符合他的心意,商会请帖还是先不给她,等她性情和处事的方式完全明了,再决定给她多少女主人的颜面。
晋王梁仁是穷殿下出身,他所得来的不是风里来就是雨里获,他这会儿抠抠索索的看似也能体谅,其实他给奚家的太多太多,很多还没有出现的利益都承诺共享,他低下身段不介意娶奚重固指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二嫁,哪怕没有出身,这种就差匍伏奚家的身段还不足够吗。
那么他手里还剩下的,当然不会大方拿出,除非也是满意的交换方式,在奚重固不倒和奚端秀不作的情况下,梁仁会疼爱妻子,却不是“情爱”。
无情无意的夫妻里斤斤计较着彼此间的得失,梁仁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也因此眼前就有点儿小麻烦,让梁仁头痛。
京里的消息由加急快马一天一传,不上金殿打官司的那天就传递京里的新闻,鲁王真生个好儿子,梁谋从没有在公开场合从嘴里吐露出一个字,可是有关梁仁嗜好寡妇,逼死官员和一位伯爵的故事在大街小巷展开。
梁仁想也知道毛太宰夫人恨他入骨,武定伯恨他入骨,庆王母子恨他入骨,也就不必暴跳如雷的寻找来源,还是想想对策的好。
在这件事情澄清以前,他不能再进承平伯府,甚至新年朝贺都最好不见,去年伯夫人没朝贺挺好,今年她最好也聪明的别来。
有人要说,元旦正岁的朝贺可以不发往承平伯府,这怎么可能呢?全南兴的眼睛看着,梁仁确实也有标榜自己善待遗孀的含义在内,忽然说不允许伯夫人朝贺,这等于送人把柄。
承平伯夫人躲着殿下,殿下也要躲她,想到这里又遗憾奚端秀还在成长,否则奚端秀出面照顾承平伯府,京里的谣言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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