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端秀感觉被逼急,她拿得出奶娘重归麾下的热血,虽然这热血用在这里浪费,如果她用在一统南兴官眷,晋王梁仁会感激她的助力。
毕竟妻子有没有表现向丈夫的忠心都不重要,在他们的夫妻关系里,奚家是盟友,梁仁希望是永远,只要奚重固不倒和奚端秀不作,就是晋王的优势。
奶娘唐氏的回归加深夫妻裂痕,在殿下夫妻中间横着的那道锦帕,下面盖着“依靠奚家”的锦帕,将随时破碎,露出奚端秀认为血淋淋的现实,我奚家成就你,你怎敢这样对我。
这是奚家的人,数百年的显赫造成骨子里自有的特色,每个人表现的不会一样,也表现在不同的对错上面,因此奚六姑娘也有她的表现。
六姑娘不是十五姑娘稚气,早在京里出来南兴的闲言时,奚六姑娘嗤之以鼻,她认为这是一种政敌诋毁的下作手段。
她的十五妹夫还在新婚之中,十五妹生得容貌娇美,六姑娘回家吃喜酒时,江氏和姑奶奶们说笑的时候,把梁仁坦然确立枕边人地位的事情说出来,这一番话出自闲聊,江氏呢也顺便的告诉小姑子们,十五妹夫不是情种,倘若十五妹以后哭诉殿下移情,娘家不可能受理。
江氏这样说是奚家出嫁的姑娘们里,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少,这是这样的朝代不是吗?
除去奚重固这房头的妹妹里有这样的夫妻纠纷,隔房头的也有,也跑回娘家向江氏哭诉,认为奚家这一任当家的主母理当受理。
受妾室的气了,斗气没赢了种种,都跑回来就哭,她们也有理由啊,大夫人江氏在内宅称王。
江氏心想我管天管地也只能在自己家里,没法管到妹婿们床上,再说有关夫妻的事情有句至理名言,别管!
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和好后,哪天犯抽抽的两下里一合计,咦,你娘家怎么能怂恿你凌驾与我呢?要知道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以后是娘家养老还是入婆家坟山。
这是男人的恼怒。
女的听完以后重新掀桌,敢情我天天好茶好饭招待你的狐朋狗友,他们却在背后捣鼓你欺压我?要知道你老了以后是妻子侍奉病床,难道你不能动了就抬去狐朋狗友家。
所以能想起来,又能记住的话,不被当时夫妻诉苦哭诉这种的迷惑,最好别管。
提供一双耳朵听着,倒一杯薄酒共醉,这样最好。
江氏就是这样办理,听着,临走时送点儿对方心爱的吃食,如果这样也得罪人,那要知道随便提供意见也同样的得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姑奶奶们归宁的说说笑笑无话不谈,把丫头撵出房门,夫妻间的话也照说不误,为十五姑娘出嫁而回,重点不会跑偏,时不时的就回到奚端秀身上,有奚重固是保山,晋王殿下的风流无人询问,至少不会在江氏的面前谈论晋王是否风流,这将变成怀疑奚重固。
换成其它的家里也许有出言冒失的,那也许建立在娘家不趁心,奚重固不折不扣是姑奶奶依靠,就算知道晋王有枕边人,也只会私下讨论。
在她们的说话声里,江氏无意中想到,就说上几句,预先打个埋伏,也暗示姑奶奶们给十五姑娘来点心得,你们一个一个的不都是从夫妻磨合中过来。
姑奶奶表面撇嘴:“好意思的,这就过了明路?”背后想想晋王倒也坦荡,至少不曾左瞒右哄。
京里有关晋王品行不端的谣言出来一个月,奚六姑娘也坚持她的看法,这是鲁王世子梁谋的阴谋,别看他没在这些谣言里出现过。
人的坚持有底限,当谣言越来越炽烈,四十天、五十天......奚六姑娘还是坚持不信,但她的坚持必须根据现实有所改变,这场经过冯慧妃、毛太宰夫人、武定伯及岳父宁国公挑起的闲话即将转入政治舞台,六姑娘征求丈夫同意以后,分别给娘家和奚端秀来信,细细的描述京里的这一摊子风波。
“妹为王妃,承担职责,当约束命妇安守家门,并进谏殿下回避,倘或谣言四起与南兴,当断其根源,截其中流,勿令殿下与妹名声受损。”
奚六姑娘在这里没有提到承平伯夫人,她是奚端秀的娘家人,不是晋王妃的谋士,哪怕伯爵夫人在这场风波里离世,只要保住奚端秀和晋王梁仁,奚六姑娘就会在事后松口长气:“这事情过去了。”
这封信来的火上浇油,奚端秀咬牙切齿,像任何一个被触碰底限的人那样痛到根源,她咝咝的吐着寒气:“好啊,他们还真的敢!”
就这一句话,晋王与承平伯夫人的奸情在晋王妃这里确立无疑,奚六姑娘写信提醒的好意得到扩散,六姑娘只字不提伯夫人,最后一句,“勿令殿下与妹名声受损”。
凡是坏女人都留不得,奚端秀脑海里盘旋着这种想法,随着沙漏一点一滴的过去,愈发的强烈,随时令她震耳欲聋。
她把信的内容告诉唐氏,唐氏一直在旁边等着,知母莫若女,知女莫若母,奶娘和奶大的姑娘心心相印,她清楚的捕捉到奚端秀内心所想,也安心的要陪奚端秀大干一场,至少不能让十五姑娘吃亏,也所以她的身份相当重要,唐氏也借机报仇雪恨。
“咦?”
她故作疑惑:“京里六姑娘哪有大老爷耳朵尖,家里都知道大老爷兵权拿的稳稳的,像是京里有通风报信的人,什么时候上奏章该说什么,大老爷从没弄错,京里的消息没传开来,大老爷也往往就能知道,怎么......”
故意停顿一下,奚端秀愣神,嘴唇上刚回来的血色再次消失,打击像雷打下来让她双眸无神,娘家的支持是她在一位殿下面前的底气,就像奚重固只需要给梁仁以底气上的支持,梁仁就和鲁王周旋到登门提亲,那么失去呢......奚端秀不能想像失去娘家的支持,她将流落何等地步。
喃喃道:“是啊,家里为什么没给我写信提醒?”
“哎哟,我的姑娘,你跟前有我的时候,几曾这般糊涂过,你好好的想想,姑奶奶对娘家重要,还是王妃对娘家重要?”唐氏苦忍数月,终于等到这一天,她竭力压抑着自己说的不疾不徐,看似没带上半分私怨。
这看似苦口婆心的话是奚端秀承受的再次雷击,压力过于强大,奚端秀坐立不住,伏下身子到椅子扶手,一时间痛彻心扉,紧接着全身上下无处不痛。
“你,你说的没错......”
唐氏哭了起来:“我的姑娘啊,哪怕你被南兴的贱人折磨的断了骨头销了筋,只要你的骨头还能顶得起来凤冠,就是奚家的荣耀啊......”
奚端秀死死的拧住胸口衣裳,她也刚好想到这里,原因不是她以前对江氏有怨,也不是向奚重固有怒,像她这样世家的女子,许亲清一色的钟鼎之家,过门以后维持夫家的体面,维持娘家的荣耀,当事人在这里的付出可以不计。
像这样世家的女子,光从自己奚家就听到无数此类的传闻,姑姑、姑祖母的、姑曾祖母的......奚家的家大业大,自己家里的就足够听。
谈话和来信促使事情发展到这里,奚端秀向江氏有了怨恨,这怨恨也许早就有根,奚老夫人离世以前奶娘的行为,等于怀疑江氏会亏待十五姑娘,江氏妥善的处置婆婆的话,奚家大还是老太太的东西大?老太太的东西全留给十五姑娘好了.......这不可能,老太太亲生的有三个儿子,亲生而活下来的有七个女儿,另外还有两个是庶生女儿,奚十五姑娘排行十五,并非奚重固这房有十五个妹妹出嫁。
江氏一边任由唐氏撺掇,一面悄悄的买好老太太的心腹人,话不要多,两句就成:“老太太的东西自然平分出去,大老爷可以不要。”
最后奚端秀得到的份量多些,其余的人均分。
公正总还是有的,奚老夫人在长媳冲喜后缠绵病榻数年,她离世的那年,奚家当时还有好几位姑娘没有出嫁,在江氏眼里全是娇姑娘,都要分东西,未来主母这样看,家下人等也这样看。
而江氏长女次女的年纪和奚端秀相差不了几岁,奚老夫人确实是能生的典范,有人说她是生产过多消耗过大而亡,江氏也不含糊,奚老夫人离世时至少看到孙女儿。
而唐氏跳的再高,继承家业将照顾弟妹的奚重固永远是上上份儿,老太太的东西早就在奚重固娶亲的时候倾倒一边,奚家也永远比老太太的东西大,江氏已有奚家,没必要和奚端秀争东西。
如果这曾经出现过的怀疑算一点儿旧恨的话,那么今天事件的走向让这怨恨正式成立。
在这样的朝代里有种看法,被娘家抛弃是出嫁女子的悲哀,奚端秀更这样认为。
在巨大的破碎感里她拼命的寻找着,还有谁能帮我......她猛然抬头向让唐氏道:“我兄!他得管我!”
离间江氏和奚端秀是唐氏要达到的目的,而蠢笨到家的人也会爆发自己的聪明,把一件无中生有的事情走到这地步的唐氏,她心术不正,却不是完全的蠢笨。
主仆都认为奚家是晋王的依靠,是主仆藐视南兴的重要根基,唐氏自然不会傻到让奚端秀和娘家完全分裂,她把个手掌一拍,惊喜连连地道:“对啊,大老爷是亲哥哥,他不过问这事谁过问,他不帮忙谁帮忙。”
眼珠子一转:“大老爷要是不管,亲戚们还不说他吗。”
唐氏说这话仅是增加奚端秀求助奚重固的底气,可歪打正着的再次提醒奚端秀,她慢慢的重新坐直:“大嫂不提醒我,我写信给她也没有用,倒是母亲去世以后,三房里的老太太时常的疼爱与我,她的女儿婉姑母也和我交好,我写信给婉姑母,请她家姑丈转告大哥,让大哥帮我拿个主意。”
唐氏撒丫子的姿势去拿纸笔,发现这不是她熟悉的地儿,那黄州奚家的十五姑娘闺房,这是南兴的王妃正房,陪嫁后就受排挤的她找不到东西放在哪里。
带着幽怨的看向奚端秀,奚端秀安慰的看看她,用眼神示意唐氏退到一旁,往外面吩咐道:“进来。”
陪嫁妈妈们进来,主仆五人的眼神对了对,都感觉出火花迸射,虽然这火花出自奚端秀一个人,她想到陪嫁妈妈们的劝说和阻拦,结果都是为了奚家好,她们维护的是奚家有位王妃的荣耀,全然不管十五姑娘的痛苦。
奚端秀又把江氏恨上一层,她把陪嫁的汤妈妈也给自己,这铁杆的内奸在自己身边,自己还能有个好吗?
冰寒着面容,奚端秀冷冷而执拗的腔调:“汤妈妈调理的菜好,这些日子殿下竟然是忙的,您还是厨房里用心吧,奶娘知道我的起居和饮食,以后还是她跟在我身边侍候,几位辛苦这几个月,多多的歇息一阵子吧。”
四个妈妈飞快的互相看上一看,奚端秀恨不打一处来,这就是证据,她亲眼见到四个人串通好糊弄自己的证据。
把个袖子用力拂出,生硬而决绝的道:“奶娘留在这里,你们去吧。”
唐氏仇恨而跋扈的瞪视着,直到四个妈妈退出房门,接下来主仆把房里的丫头重新安排过,这几个月里认得唐妈妈的,时常和唐氏打招呼的,一等二等的排,春盈夏润秋果和冬冰这几个颜色好的打发去针线房里不出来,喜庆、佳时、绣灯和结彩是晋王府大婚前安置入房,奚端秀难免以为是梁仁的享受,先不动这四个,不过也和唐氏商议半天以后打发。
唐氏到晋王妃面前不到一个时辰,晋王府内宅地震般的变动,不要说王府家人们议论纷纷,大管家梁文也不敢再耽搁,小跑着到书房,刚好梁仁会议休息中走出来。
“哦,奶娘进房,京里来信,陪嫁妈妈们就把王妃开罪?”梁仁笑了笑,向梁文道:“把信弄来我看看。”
“是。”
这对梁文丝毫不难,梁仁成亲以前不睡内宅,正房丫头都是临时安排,内宅以前归梁文管,奚家不过三十二个男女陪嫁,全放在内宅也翻不了天,梁仁也就不必单独吩咐内宅的妈妈这种,梁文吩咐就得。
信不是马上就能得来,信里也许是姐妹情深,主要是出处不好,信来自京城,梁仁随便一猜,就与京里有关他的闲话有关,他的神情里怒气引动。
收到京里的闲话以后,梁仁特意单独召见承平伯生前好友,乔远山这些人商议对策,答案没有悬念,承平伯夫人年青守节令人敬重,伯府的富贵让盯梢的人太多,承平伯夫人若是有什么无法隐瞒,大家公认的,她至今为止是清白人。
也有人抓住伯夫人去林家原籍和外省而不在王城不放,伯夫人去林家原籍由当地衙门证实,去外省由龙门商行证实护送至中成省,这种苍蝇蚊子般的闲话迅速消失。
乔远山愤慨的谴责这出自鲁王的下作手段,侮辱死人实在下流!针对承平伯夫人伤到的其实是殿下梁仁。
这种事情一来不能姑息,要和鲁王见个高低;二来万万不能让闲话流传到南兴,伤到伯府伤到伯夫人。
梁仁再次召开幕僚先生的会议,也是大家赞同止谣言与南兴境外,梁仁随后昭告南兴十六个城池,并且每三天一回的追加警告,但有造谣传谣的,先抓再说。
如果这个时候王府内宅出现例外,梁仁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悄然散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