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有人跑到西咸来充财主,财富的地方骗子也多,商人们还肯花时间核实,梁筹没有查考的必要,他默默出神的呆到晚饭时分,石记约好请他用饭,梁筹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出后门。
左侧的小巷是梁筹通向逃生地的捷径,素怀野心的鲁王府屯兵积粮,对于后路也有准备,他习惯性的向左,离开仅有数步远的小巷迈步。
脑海里的预警爆炸般的展开,梁筹和父亲梁廓、兄长梁谋一样都具有才干,他先于护卫大喊出来:“小心。”
一个鱼跃扑倒在另一个方向,甫倒在地面的时候,脑海里另一个预警再次出来,梁筹面色还没有改变的时候,有什么噗的一声像鱼泡破碎开来,浓郁的味道劈头盖脸的覆盖上来。
这味道不好闻,也不是臭味,就像夏天出现在垃圾场,臭味跑光以后,浑身上下感受到的是浓郁感觉,一条小巷里一小片垃圾,可能没感觉,一条小巷里一车垃圾,空气里隐约能看到有什么蒸腾,一条小巷里塞满垃圾,中间站着一个你,就是梁筹现在的感觉。
各种腐烂物的浓郁,让人无法忽视。
他被这糟糕的感觉洗了头又沐浴全身,鼻端肌肤全让堵上,被薰出来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不仅仅是他,他的侍卫也流鼻涕流眼泪,不远处传来怒骂声,像是这附近的几条街道全中招。
在“保护二公子”的声浪里,整个城池轰的一下子乱劲上来,梁筹在这里是头等大事,慌张去衙门报信的人带动衙门的慌张,再就带动全城的慌张,紧接着大片的喷嚏声里,头顶上传来一声悠远而长:“有刺客!”
莫斗站在高处,从一间阁楼里探出脑袋,他的神情里嘻嘻的很开心,在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男子明显吓一大跳,讷讷道:“莫爷,这话不能乱喊,咱们全在城里呆着呢。”
另一个道:“我现在送您出城,您这一嗓子喊的,等下就要大搜查。”
在他们的劝阻之下,莫斗喊的就更来劲儿:“有刺客哟,有刺客来......”
“保护二公子!”下面喊的也挺起劲儿。
莫斗回身看向两个男子,板起的面容上带着狠厉之色,说出话来戾气生猛:“我不走!你们也别想走!”
阁楼里有个桌子和几把椅子,这是个见面说话的地方,莫斗走到桌前却不是喝茶,一翻腕子一把尖刀扎透桌面,刀把颤抖着发出低嗡声,他血红眼睛瞪向两个男子:“敢卖假消息给我!莫爷今儿来本要给你们三刀六洞,咱们按江湖规矩上办。”
“莫爷,莫爷,消息若是假,我把您这刀吃了!”两个男子挺起胸膛,拿手拍的啪啪响,以此来表示他们说话的真实性:“决不会假,只是贵东家想拿股份,这可不容易办倒。”
“现在容易了,你们给我盯着,城里消停后先抓的是哪家,哪家就是鲁王府看不顺眼的人,这样的人家就好下手。”莫斗一面说一面想想承平伯夫人犹有稚气的面容,不得不说,伯夫人她捣乱成功。
鲁王府在南兴下手,鼓动的老洪王和宁王翻脸,两位殿下数代的交情就此玩完,贵人们擅长的一床锦被遮盖撕个稀碎,可是他自己的地方呢,比如这西咸的每个城池里也有向鲁王府不满的人,没有事情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床锦被遮盖,梁二公子在这里遇刺客,接下来会怎么做?
自然是混水里把搅和的先挑出来。
莫斗把手放到刀把上,往下一压刀直入桌面不能再深,他斜眼两个男子:“我东家若是再不成事,你们就是这张桌子,刀,在我手里!”
“是是。”
两个男子抹着额头冷汗点着脑袋,等到他们抬起脑袋,年青的走私贩子已经不知去向。
又停半晌,两个男子确定莫斗离开,一面擦汗一面泄愤,自然不客气的把莫家的祖宗先问候一遍,再无奈的道:“姓莫的出来跑全是不要命的,他叔叔莫升更是个疯子不讲理,咱们不惹他吧,办事办事去。”
“听说这几年莫升倒肯讲道理,都说他背后傍上晋王,贵人面前不敢放肆呐。”
“也就在咱们面前使横罢了,得得,你我让让他,收钱就得办事,他家倒是不少给钱。”
当天晚上,新的消息送到承平伯夫人手上,西咸的各衙门有强烈的应急措施,一刻钟内梁筹被迎到安全地方,两刻钟后衙役全城抓人,这份名单送来的晚,是莫斗要求核实再核实,这一次不能再出错。
有钱不见得处处都让鬼推磨,在这种江湖意气浓的交易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承平伯夫人花费不菲,莫斗自己都难为情,再弄不到一家到手,没法见伯夫人。
就像小树子吃太多的点心,总要说一句实在话,金老掌柜的就被伯夫人雇用。
肯花钱还有其它的作用,在这全城戒严的夜晚,敲过二更鼓声,承平伯夫人悄然出现在一家门外,她带着两个人,左边是林德,谈生意需要一个掌柜,右边是金老掌柜的,林德愿意退步,承认金老掌柜的出马更安全。
“当当”,按暗号轻轻敲门,门立即打开,一个妇人警惕的打量几眼,飞快让他们进来,轻轻关紧院门。
烛光照亮房间的黑暗,被搜索的痕迹和妇人眼底的焦虑清晰明了,承平伯夫人也不能浪费这宝贵的会面,她开门见山:“夫家姓林,林尤氏,我家的生意皆是入股,我男人不在了,寡妇人家不好抛头露面,入股我拿息银,你报个数目吧。”
莫斗这会很尽心,前缀啰嗦话都已谈好。
妇人叹一口气,沮丧的道:“你也看到了,二公子今天居然在城里,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和他过不去,结果祸害到我家,带走我男人现在还没有回来,家里的东西也被搜刮大半,我要救我家掌柜的,手里缺银子。”
“怎么会这样,早几年我就听说西咸的盐生意由鲁王府庇护,想是你家不肯缴纳税银?”承平伯夫人关切的道,时间虽赶,能问清楚的还是向当事人问个明白,以后相处起来也知根知底。
妇人咬起牙关:“都是那该死的.....”瞄一眼来的三个人,又收住话头,垂头丧气的简单解释着:“西咸的盐生意大多是合伙,拿得出钱来独占整一个盐矿的事情不多见,就算有钱鲁王府也不答应,所有的盐生意鲁王府都有股份,这不,他偏向石记,石记就占大头,这几代里石记没少赚钱,钱多了就想挤兑别人走,要知道我家和石记一样,是几代做这个生意,凭什么他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当年合伙十个人,鲁王府除外,有三个被石记挤走,余下的七家以我们家为首,石记处处针对我们,账本子也在他家手里,年年分息都不地道,我家掌柜的时常与他家争吵,两下里关系愈发的难看,我家掌柜的很生气,不肯用原来的贩盐道儿,弄了几个自己的盐贩,石记告到鲁王府说我家掌柜的背着王府贩私盐,又说我家背后怀恨,这不梁二公子遇刺客,我家先遭殃。”
承平伯夫人悄悄算了算账:“这么说,你需要钱并不仅仅是救人?”“可不是,盐矿一年出盐是这个数目,”妇人向桌上空划了几笔,林鹏的呼吸骤然收紧,承平伯夫人的目光也明亮几分。
妇人接着道:“鲁王府占八成,余下两成合伙的人分,石记总揽权,年年分配给我家的盐成色不好,到收银子的时候又按上等盐收我家的钱,分息的时候又少给,就这样他挤走三家,下个月支付春天贩盐的银子再拿息银回来,如果我家给不出来,就只能把股份让给石记。”
承平伯夫人寻思下,像是砸锅卖铁的还能掏的出来,对付鲁王是当前头一件大事情,她欣然的道:“这钱我有。”
妇人微微地笑:“娘子,我要的是渡难关的钱,权当我借你家的,我自家还有些,也要不了许多,股份转让契约更不可能,家里有盐矿这是传给子孙万代的银钱,我只签借银契约,等我家缓过这阵,欠债还钱结清这笔。”
承平伯夫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妇人也安然的任由她看,谈起生意来妇人像变了一个人,让伯夫人暗暗的夸奖一下莫斗,这回消息没有错,这是个精明生意人家。
她看不出对方的破绽,慢慢的反问:“你家别处还能借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