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乡土情结,可以死,但希望埋在家乡。
李钦载无法不答应,这是将士们最后的请求,三千余将士,有活着的,也有死去的,无论生死,都应回家乡。
“我答应你。”李钦载看着濒死的伤兵,认真地许下承诺。
伤兵终于放下了最后一桩心事,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身体一阵抽搐后,胸膛再无起伏。
李钦载默默取出一块白布,盖在他的脸上。
转身看到众将士沉默地注视着他,李钦载大声道:“我不保证你们能活下去,但如果战死,我会将你们每一个人都带回家乡!”
“我若战死,也会送信给苏定方大将军,请他带我们回家。”
一名府兵哈哈笑了几声,道:“有李县伯这句话,死亦无憾!”
“既有归宿,死战何妨!”
“死战,不降!”
“不降!”
李钦载含泪朝众人长长一揖,久久不肯起身。
接下来的时间,将士们治疗伤兵,收拾袍泽遗体,加固壕沟工事,趁着空档进食干粮饮水。
战场上出现暂时的宁静祥和,然而终究被马蹄声打破。
一名吐蕃将领高举王旗,出现在工事前两百步外。
将士们正要拿起三眼铳瞄准,李钦载却扬了扬手。
单骑而至,必是来使。
吐蕃将领举着旗,大声道:“奉大相之命,请唐国使节李钦载出阵一叙。”
刘阿四紧张地拽住了李钦载的胳膊,道:“五少郎,恐有诈”
李钦载摇头,笑道:“这等光景了,我相信禄东赞不会干下三滥的事。”
说归说,李钦载应邀的同时,也不会真的完全相信禄东赞。
于是李钦载将会面的地点定在两军阵前两百步左右。
这个位置,恰好是三眼铳的射程范围内,一旦有变,身后的将士们会用火铳保护他的周全。
一炷香时辰后,禄东赞一袭白袍,身披大氅,独自走出阵前。
两军对峙的阵前,已被吐蕃军士置下一张矮桌,两个蒲团,以及一壶烫好的冒着热气的青稞酒。
李钦载也哈哈一笑,独自走了出来。
相比禄东赞华贵雍容的穿着,李钦载显得狼狈多了,身披的铠甲上处处擦痕,面孔被硝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胳膊上还缠着布条。
两人走到阵中空地上,他们的身后,是各为仇敌的两军。
禄东赞仍如当初见他一般,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微笑,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君子风范。
李钦载抬眼朝他一扫,也不招呼,径自便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单手执壶,给自己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好久没喝到热乎酒了,痛快!”李钦载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盏。
禄东赞含笑注视着他,对李钦载如此无礼的举动完全不介意。
李钦载连饮三盏,这才呼出一口气,朝禄东赞笑了笑:“吐蕃大营一别,大相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