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心悦诚服道:“陛下何惧流言蛮语,虽千万人吾往矣,天子也不能总是端着,当年太宗先帝亦是魏晋之拥趸,更痴迷于王右军之书法,可见魏晋之雅,唯有真正的名士才得其中之味。”
李治欢喜不胜,连连点头,顺便伸手在自己的脚趾头上抠了一阵,龇牙咧嘴的舒爽后,君臣相视而笑,彼此之间愈发引为今生知己。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李钦载直起了腰,对自己今日的劝谏感到很满意,这才是忠臣的本分呐。
二人相视笑过后,聊起了正事。
“景初今日在朝会上干得漂亮!”李治赞道:“朕都差点被你搞懵了,直到朝会散后,朕才发觉,今日殿内君臣都被你牵着鼻子走,你没见李游道最后的脸色,哈哈,比死人还难看。”
李钦载微笑道:“臣不过是为陛下发声而已,朝会之外的一切,皆是陛下在筹谋布局,臣岂敢贪功。”
李治摇头:“朕唯一做的,便是让宋森给你送了点东西,除此之外,朕没为你做过什么,说来今日朝会收获不小,赵郡李氏……呵!”
说着李治脸上露出了冷笑:“这一次,朕倒要看看赵郡李氏如何收场,世家门阀在地方上阳奉阴违也就罢了,这次敢把手伸到科举里,朕焉能不剁了他们的手。”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李游道?”
李治哼了一声,道:“李游道必须死,他若不死,朕何以震慑那些世家?不仅是李游道,赵郡李氏也要脱层皮,否则天下世家门阀不会明白朕对科举何等看重,有此为例,以后的科举他们想必就不敢伸手了。”
说着李治眼中冒出森森杀意,殿内的空气仿佛都无端冷肃了许多。
李钦载暗暗一惊,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位宽仁的天子其实也是会杀人的,而且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历朝历代,任何形式的变革都会用生命和鲜血铺路,臣理解并赞同陛下的做法。”
李治欣慰点头:“不错,想要将科举顺利推行下去,不杀人是不行的,那些心思叵测之徒不见屠刀,还以为朕软弱可欺,朕便亮出屠刀给他们看看。”
李钦载想了想,道:“陛下,臣今日参赵郡李氏十二桩罪,所谓伤农,蓄奴什么的,诸多不法事,天下各大世家门阀皆有犯,不过对社稷而言,大多是疥癣之疾,可徐徐图之……”
“但有一件事,臣今日必须严正进谏陛下,请陛下警醒,提防。”
李治神情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道:“景初尽管直言。”
李钦载缓缓道:“赵郡李氏……或者说,天下世家门阀所犯十二桩罪,其中最大的一桩罪,是‘圈地’!”
“这桩罪,不仅世家门阀在犯,朝堂但凡有权势的臣子和功勋也在犯,陛下,大唐权贵和世家圈地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若朝廷置若罔闻,对皇权,对社稷,对国祚,皆是灭顶之灾。”
李治悚然一惊:“景初何出此言?”
“历朝历代,成败兴衰皆系于土地。皇权社稷的根本,是土地,是农民,若天下耕者有其田,子民便会无条件拥戴当朝的天子……”
“否则,若田地被权贵们兼并,吞食,农民没有了土地,不得不沦为农奴或流民,那么,社稷的根基便会动摇。”
“几百几千的流民,纵是作乱,朝廷或许不会放在眼里,一支兵马便轻松镇压,但若有几万,几十万流民,他们聚集起来,再被心怀不轨者稍微煽动一下,陛下可知会有何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