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昌侯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在炕几上,茶水溅了出来,盛夫人宝蓝色八宝奔兔福裙湿了一角。
“混账东西!”盛昌侯怒斥道,“等你老子和娘都没了,你再自定婚事!还不滚出去!”
盛修沐被盛昌侯吓了一跳,不安看了眼盛夫人,想求盛夫人帮忙。
一向疼爱他的母亲则垂眸不看他。
父亲的盛怒让他不敢多留,起身给盛昌侯和盛夫人行礼,不情不愿退了出去。
盛昌侯气得大骂:“成何体统?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居然自己说要娶谁,这是哪家的规矩?”
盛昌侯把规矩看得极重。
盛夫人陪着笑脸安慰他:“沐哥儿不懂事,侯爷骂他就是了。可别气着了自己。”
然后喊了香橼,让再给盛昌侯沏了杯茶来。
盛昌侯自己气了一会,看了眼自鸣钟,才亥初。
他站起身,盛夫人道:“我有些折子要看,然后就过去。你先歇了吧。”今日是歇在林二姨娘屋里的日子。
盛夫人道是。
盛昌侯就先去了元阳阁的小书房。
他看折子一直到亥正,才去了林二姨娘的院子。
盛昌侯走后,盛夫人令人关了院门,自己也歇下,让康妈妈陪着睡在螺钿床的踏脚上。
“孩子越大,我就越看不懂了。”躺下后,盛夫人跟康妈妈道,“去年正月,圣上给沐哥儿赐婚的时候,他可是半句都不曾提奕姐儿。如今奕姐儿要说亲了,他才说这话。你说,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康妈妈心头一惊。
她明白盛夫人想说什么,可不能由她口中说出来,于是笑道:“当时是圣旨赐婚。沐哥儿一向懂事,又岂会提那些儿女情长的话?现在萧家败了,亲事也迫在眉睫,自然要提提的。”
盛夫人摇头:“不是这样!当时圣旨赐婚,他也没有不高兴。倒是奕姐儿……”盛夫人仔细回想去年正月盛修沐赐婚后的事,“…….她是不是病了一回?”
康妈妈想着回想,道:“正月里染了风寒,病了几日。”
盛夫人静静想了半晌,才道:“也瘦得厉害,后来才慢慢好了些。她总是不声不语的,我也没细想。”
康妈妈忙道:“夫人,您想多了。谁生病不要清减些?”
“但愿吧。”盛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她的心却有些沉。倘若沐哥儿和奕姐儿早就好上了,当初赐婚的时候,沐哥儿是怎么想的?
他是不是觉得,奕姐儿是一介民女,将来给她个贵妾,就足够了的?
盛夫人想着,心里就有些凉。孩子们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天真单纯的年纪,这世间的好事和坏事,他们都学会了,也有了自己的主张。比起在徽州长大的盛修颐,沐哥儿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封了侯。
他自小是侯门子弟,结交的亦是望族子嗣。
他的心,可能跟徽州乡绅人家出身的盛夫人不同。
如今秦奕要说亲了,又是说给侯门,他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因为这件事,盛夫人一夜没有睡好。
次日,盛昌侯在林二姨娘屋里吃了早饭,上朝去了,盛修沐亦要当值。
东瑗和盛修颐依旧是最早过来请安。
盛夫人脸色不太好,对东瑗道:“阿瑗,你院子里还有事,就先回去吧。颐哥儿陪娘说说话儿。”
东瑗嫁过来这么久,盛夫人有事从来不瞒她,这次却让她避开。
她微微一愣,忙道是,先退了出去。
东瑗走后,盛夫人让康妈妈和香橼、香薷出去,道:“倘若二奶奶和表小姐来了,就说我不太舒服,还没有起身呢。”
康妈妈道是。
盛修颐看着盛夫人的神色,担忧问道:“娘,出了什么事?”
盛夫人起身,让内室去了。
盛修颐忙跟着进去。
母子二人在内室临窗大炕上坐了,盛夫人神色一敛,问盛修颐:“沐哥儿和奕姐儿什么时候好上的?”
盛修颐没想到盛夫人会问这个,笑道:“娘,您这是问什么?”
盛夫人脸色微落:“你不要糊弄娘!你当真不知道?”
盛修颐见盛夫人真的恼了,便敛了笑容,问:“娘,这是怎么了?”
盛夫人不答,只问盛修沐和秦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前年七月,娘带着二弟妹、奕姐儿和孩子们去涌莲寺上香,也是我和沐哥儿陪着去的。”盛修颐只得道,“傍晚的时候,他们俩一处……一处说话。正好被我撞见。我问沐哥儿,他就告诉我了。他那时和奕姐儿刚好上不久。”
盛夫人微微阖眼,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她的神色有几个伤感。
盛修颐就明白过来,轻声喊了娘,道:“娘,您还好吧?”
盛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问盛修颐:“去年沐哥儿被赐婚,他想过怎么安排奕姐儿?他告诉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