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杰连连点头表示强烈赞同,赵回音:“?”
王行幽声长叹:“没瓜子,我走遍了整个镇子,连湿瓜子都没有。不过有花生,你们要吗?”
作为一名重复讲同个故事几十遍的玩家,从最开始的凝重绝望到后来的释然,最后还能就着清茶磕花生,心境的升华不可谓不大。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瓜子。
瓜子是八卦的灵魂!!
高晏心里认同,“这种场合没有瓜子总觉得说什么都没味道。”
王行觉得他遇到了知己,同高晏聊了一会以前的游戏场以及少量现实生活后,赵回音扛了一袋花生过来,往桌上倒了一大堆,故事正式开讲。
“这个镇子原本叫青山镇,取自他们信仰的神明青山王。最早是在明清时候,附近本来是好几个村落形成的地域,信仰地方神灵诸如青山王、女姑、珍珠娘娘等。后来有次瘟疫,附近几个村落都遭难,再加上离城镇太远,官府顾及不到,当地十室九空,唯独其中一个村落不受瘟疫侵扰,传出来的原因是青山王庇佑。”
“附近村民听闻传言,纷纷搬到青山王庇佑的村落里居住,人口增多,逐渐形成城镇,于是更名为青山镇。青山镇信奉青山王,同时信仰其他地方神明,本来和谐共处,直到民国时期——”
俞小杰给他添茶倒水:“怎么样?”
王行喝了口水润润喉,对于听众渴盼的目光十分受用。
“民国时期,青山镇规模扩大,但极其信仰神明,加上当时新思潮席卷,他们就显得跟外界格格不入。时间一久,青山镇就逐渐封闭起来,外乡人很少到这里来。而青山镇依山傍水,平时自给自足,渐渐就和外界脱离。”
停顿片刻,王行再次说道:“其实青山镇地势特殊,三面环山,怀中抱水,形成完全封闭起来的格局。当初可能正因村落封闭,所以瘟疫传不进来,但村民迷信,所以将不受瘟疫传染的村落视为青山王保佑。”
高晏:“我也听过闽都一带民间传说中,青山灵安尊王曾保护一村落全民不受瘟疫侵扰,当之无愧的城隍。”
类似于这种传说挺多,有时候可能是巧合和意外,不过统一替神明蒙上神秘的面纱。
王行颔首:“自给自足的青山镇过习惯了宁静无波的日子,偶然一日从环绕青山镇的大江江面上捞起来一具浮尸。浮尸被水泡得肿胀,看不出面目又找不到认出身份的凭证,当成无名尸埋了又没办法立碑。青山镇信鬼神,更信轮回一事,所以就由青山宫的庙祝和女姑庙的坤道合计商量修座阴公庙供奉无名浮尸。”
“庙成,时人一开始因好奇好玩去求愿,没有想到愿望成真,而还愿的代价不大。人心贪婪,可以不劳而获、有求必应时,图求就更大。而还愿的代价越来越高,高到最后付出人命的代价。”高晏接过王行的话猜测,侧头轻声问:“对吗?”
王行久久无语,最后应道:“对。”
高晏:“既然付出人命的代价,应该有所收敛才对。但阴公庙的无名骨骸分明不止一副,里头几十上百……都是无名骨骸?”
王行:“是。”
高晏又问:“都是水中溺死的浮尸?”
王行:“是。”
高晏再问:“人为……还是意外?”
王行呼出口气:“你真的很聪明——”他话锋一转:“确实是人为。因为镇民贪求太多,仅供奉一具浮尸的阴公庙就不够使用。而且浮尸一多,镇民选择的余地也多,所以随着供奉的无名骨骸越多,还愿的代价越来越小。镇民见此,更加信奉阴公庙。到了最后,人站在江面上见有外乡人溺水,冷眼旁观,还笑着商量要分成姑娘庙和应公庙。”
俞小杰‘卧槽’了一句,菊里花铃举袖遮住面孔,低语一句:“作孽的事嘛。”
镇民以为旁观落水者不救就与他们本身没有因果,怎么可能呢?见死不救的冷漠比直接害人的残酷更加可怕,更别提他们之后还把浮尸送进阴公庙供养并许愿。
如此天长地久下去,阴公庙怨气积攒成一团团的黑气,无数冤魂凝在庙里横梁冷眼看镇民来了又走的贪婪嘴脸。
它们像是最有耐心的优秀猎人那样慢慢滋养着镇民的野心和贪婪,令双方之间的因果牵连深到扭曲的地步。即便是镇民供奉几百年的青山王、女姑庙、黑白无常等,全都不能插手阴公庙里诸冤魂的复仇。
一开始,停放七口棺的义庄里住着一家七口,他们向阴公庙求到造纸的秘方,利用秘方造出不怕水火的纸。
这些纸供应给镇上的陈青山制作塔骨,制作出来的塔骨可过火堆而不燃,非常受欢迎。同样,这种纸运到城外,销量也很好。
不到两三年,那一家七口发了大财,买下老庄子附近的房子,意图将老庄子后面的阴公庙圈起来。
结果就在第三年的正月十五游神会,老庄子一家七口随镇民一起拜阴公庙里已经成为恶煞的阴魂,随后又去青山宫、女姑庙、娘娘庙等拜过,夜晚回家就被藏于床底下的恶煞杀光。
镇民以为是这一家七口太过贪婪,不够小心谨慎,拜青山王的时候不诚心才让阴公庙里的东西还愿成功。他们不以为然,结果怎么也搬不走横死的一家七口。
最后,除了老妪,没人理睬这一家七口。
游神会仍在继续,而彼时人们已经将生活中心迁移到远离阴公庙的地方。游神会持续到正月二十,青山王暗访,最后一日塔骨和神像全部过火堆。
而此时,阴魂们的报复正式展开。
先是扮演七只塔骨神偶各自出意外横死,有的过火堆时直接葬身火海,当着全镇民的面被活活烧死,即使泼了几桶水也浇不灭那可怕的火焰。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众人的面前,将扮演塔骨的人烧成煤炭,然后粉碎成块。
阴魂们齐齐聚集在火焰堆里,伴随着哀嚎而扭曲狂欢。
这一幕,众人看在眼里。
随后,扮演矮仔爷、翁仔神的塔骨在蹦跳中忽然摔断脖子死亡。
游神会的意外接二连三发生,命案接踵而来,或许正从老庄子一家七口被恶煞杀死的那一刻起,报应就已经降临。
有人意图逃跑,离开青山镇,但最终都会回来。
他们逃不出去,跑不了。
他们不曾对落水的外乡人伸出援手,而今就被困在青山镇里,向路过的外乡人求救,但他们求救的声音和恐惧的面孔永远都没有被外乡人发现。
救命稻草的外乡人从他们面前离开,没有停泊靠岸。
“正月二十,游神会过火堆时,所有神像的绳子齐齐断裂,坠入烈火。”
“神明,抛弃了镇民。”
真相并非抛弃,而是神明再无能为力插手镇民与阴公庙的因果。
所谓有因有果,有借有还,正是如此,而真正的神明亦当公正无私。
“正月二十一,一场特大瘟疫席卷了整个镇子,无人生还。”王行长舒一口气,讲完一大串过往颇为口渴,灌下一大壶茶之后又接着说道:“这就是青山镇的过往,也是我们第一批玩家进入中级场查到的,一开始只需要完成塔骨的制作,然后穿上塔骨顺利过火堆,进青山宫,由青山王保佑就能顺利通关。”
菊里花铃光洁的下巴搭在两只手的手背上,轻声细语说道:“所以如果没有那唯一通关的玩家捣鬼,我们只需要找到不会燃烧的纸或竹骨,交给陈青山,由他完成塔骨。我们再穿上塔骨,进入青山宫,拜见青山王就能顺利通关。”
正跟他们最开始猜测的通关方式一模一样,不过任由玩家拜见青山王,原因是什么?
俞小杰:“难道他们还妄想青山王像救助他们祖先那样,保佑他们不因瘟疫病死?”
王行沉默不语,他和其他玩家也都认为是镇民想求助青山王,希冀由玩家将他们的愿望带到青山王面前,求得青山王保佑。
“他们渴望活着,所以一直保持着死亡前六天的记忆和生活,本来第六天我们就该进入青山宫然后通关离开。可是——”王行的声音低了下去,好似在压抑着某种情绪:“我们那批玩家里本来活下来六个人,但就在第六天,青山宫门口,那人突然发难,拿出奇怪的道具回溯时光,哄骗镇民改信菩萨。”
“信了菩萨,菩萨就会渡化世人,即使是地界阴魂也能被接引渡化进而向善。他又说,如果不想重复经历死亡,那就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游神会的那六天。”
那六天是镇民经历着恐怖和威吓的日子,但是没有可怕的大瘟疫,还没有人大规模死亡,他们疯狂的信仰那个玩家、信仰着菩萨。
他们高喊:“菩萨!菩萨!”
俨然是最狂热虔诚的信徒,俨然将菩萨当成了唯一的救赎。
正如老妪所说,他们信仰着青山王、供奉着青山王,却是菩萨的信徒。
俞小杰:“神明的仁慈——‘菩萨!菩萨!’原来就是这意思……不对,这是第一披玩家搞出来的菩萨,所以后面的游戏场里,关于‘神明的仁慈’其实已经更改?这说明狗比游戏其实知道?”
高晏看向王行,俞小杰说出了他的所有疑惑。
王行面容苦涩,点头道:“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使用的道具来自于游戏,被神明所认可。”
高晏:“这算是游戏规则的不公平吧?”
“不,仅是规则漏洞,不算违背规则。除非你能修复眼下的规则,完全否定那人留下来的道具,这样一来,狗比游戏才会触犯规则。”
高晏若有所思:“这样啊……”
听到这话,俞小杰浑身一抖,面色略带兴奋,他总觉得高晏一说这句话,狗比游戏就要倒霉。
但高晏没接着这话题下去,而是问道:“那玩家叫什么?”
“地藏。”
“以菩萨为名?”
“对。”
“胆大。”
“他是密宗弟子,以地藏为尊,被视为地藏王菩萨的转生。据说出生时有神通,主动进入游戏场就是为了成为真正的地藏王。”
高晏嗤笑:“他做得到地藏王菩萨渡化阴阳两界众鬼与世人的大本愿再说大话吧。”
王行拍掌:“说的没错!就那种垃圾,利用玩家的性命和阴魂的夙愿和不甘心替自己铺路,他也不怕反噬。”
高晏:“他就是利用这种方式骗取信仰力?”
王行:“应该是。”
高晏蹙眉深思,那名为地藏的密宗玩家距今已过去四年。四年时间,凭借其收取信仰力的不择手段,估计早就到高级场了。
这一路走下来,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游戏场和玩家。
摇摇头,高晏心里有些不屑于那名密宗玩家的做法,过于阴毒。
而且结下的因果估计很大,越到后面,于修行而言越没有好处。
高晏:“老庄子里的老妪还有记忆,本来不应该存在的菩萨却在这六天时间里存在于青山镇……重复轮回好像也不是毫无破绽。”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个三万字不V的短篇《孽债》,有兴趣就去看吧,注意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