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武昙和萧昀的八字合不上,他们姜家还真没有这样的造化。
现在,姜皇后对她又这般关照,姜玉芝自是受宠若惊,小脸通红的连忙谢恩:“玉芝多谢姑母关照。”
“你是本宫的亲侄女,本宫关照你是应该的。”姜皇后笑了笑,紧跟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太子比你小两岁,但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只不过就是脾气倔了些,届时你多担待着就是,至于旁的人,旁的事——这宫里,有姑母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已经是个了不得的保证了。
姜玉芝再度谢恩,姜皇后这才放开她的手,让她回去坐。
待到姜玉芝回到李氏身边重新坐下,姜皇后才又稍稍整肃了神情对姜老夫人和李氏道:“母亲,嫂嫂,今天传旨的事儿我知道有些委屈了玉芝,但是也还是希望你们体谅,现在太子毕竟还未长成,需要顾虑和平衡的关系有很多,所以……”
说的,自然就是陶任之传旨时候先去的武家那桩事。
这件事若是放在别的人家,心里势必要起疙瘩的,姜老夫人却是心领神会的直接接过她的话茬道:“娘娘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你和太子的难处,你父亲和哥哥都能体谅,这又不是跟别人,你不用往心里去。”
李氏也跟着附和:“是啊,又不是外人,咱们都明白的。”
姜家的人确实没有计较这些,正好也到晌午了,姜皇后又留她们一起在正阳宫用了午膳才叫人送了她们出宫。
可是一直到送走了姜家的人,姜皇后的心里也都还是气闷,手撑着额头半天不想动。
方姑姑走过去替她按头,轻声的劝道:“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娘娘就不要再想了,太子殿下就是那么个倔脾气,他心里都明白着呢,就算真的把霍家那姑娘也纳过去,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姜皇后叹气:“本宫倒是不担心这个,那个霍芸婳刚把贤妃母女给得罪惨了,如果真叫她进了东宫,贤妃怕是就能收拾了她,本宫就是……今天太子跟本宫闹成这样,本宫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母子之间,互相较劲,最后不管谁输谁赢……还真能分出个输赢吗?
方姑姑也是无奈,跟着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还小呢,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本宫就盼着这天能早点到吧。”姜皇后也只能这样说了。
需要用联姻的方式来笼络朝臣,这本就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可之前皇帝和前信王的夺位之争异常惨烈,让朝廷元气大伤,现在萧昀又还没有完全长成,这种情况下能怎么办?
姜皇后一筹莫展,等歇过了午觉,就又下了一道懿旨,命人送到了霍府。
彼时霍文山也是病恹恹的躺了大半日,才刚有了点儿精神就听到萧昀即将纳妃的消息,当场也是晴天霹雳,觉得前途无亮了,盛怒之下就跑到霍芸婳那里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一边骂一边把她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稀巴烂。
霍芸婳就只缩在榻上哀哀的哭泣——
霍文山只是失去了更进一步的机会,而她则几乎是这辈子全完了,真要细算下来,霍文山还能过,她却已经没活路了。
霍芸婳此时也是将霍文山恨得要死,恨这老家伙只会窝里横,只会纸上谈兵的利用她,真要有点什么事了,反而完全不顶用。
只不过她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也确实硬气不起来,连顶撞一句都不敢了。
以前是仗着霍文山还要依靠她去平步青云,她在霍家横着走,现如今她已经成了一步废棋,真的就只能夹起尾巴过日子了。
霍文山脾气发到最后,手边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摔了,回头见霍芸婳还缩在美人榻的一角哭,再看她满脸淤青的样子,火气就更是上来了。
“你还有脸哭?”他冲过去,一把将霍芸婳拽到地上,抄起霍芸婳插花用的枯木藤就打:“你不是挺有本事吗?瞒着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敢干,手都伸到宫里去算计了,既然这么有本事,你倒是再给我施展啊!”
手下越抽越重,直打得霍芸婳缩在地上,抱着头哇哇乱叫。
秋凝早就被赶了出去,听着这个动静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自然也不敢进去自找没趣,只能掩耳盗铃般把院子里的下人都遣散了。
屋子里霍芸婳正鬼哭狼嚎呢,管家突然就带了宫里的消息过来,说是让霍家人赶紧准备着接旨。
霍文山手里的藤条正挥在半空,闻言,只觉得别是为了昨晚的事皇帝和皇后要秋后算账了,顿时就觉得气血逆涌,身子不稳的乱晃。
“老爷!”管家连忙上前把他扶到旁边的榻上坐下。
霍文山打起精神来问:“没说什么事吗?怎么会突然有皇后的懿旨过来?”
“来人没说,只说是叫咱们府上赶紧准备着接旨!”管家道。
来霍家传旨的人只是姜皇后正阳宫的人,大家都知道皇后对霍家这事儿是个什么态度,所以来人也是故意,提前没有透露来意。
霍芸婳缩成一团,几乎躲到了桌子底下,这时候她的想法大致与霍文山相同,只觉得是又要倒霉了,吓得连哭也忘了。
管家看了这父女两个一眼,都觉得这俩人狗咬狗的样子很糟心,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只道:“不管怎样,宫中传旨都不能怠慢,还是赶紧准备吧,夫人和二小姐那边小的也叫人去通知了。”
至于霍常宇——
他现在干脆就破罐破摔了,昨晚从宫里出来之后就不知道躲到哪个温柔乡里去了,到现在都没进门。
不管怎么害怕,宫里传旨也不能不出去接,霍文山急吼吼的出去吩咐下头的人准备,秋凝也进来把霍芸婳扶起来梳洗更衣。
但是她的那张脸,现在实在是寒碜的没法看了,为了不想当众丢人,就用面纱遮了。
霍芸好正在发高烧,田氏是大清早起来才得到的消息,一整个上午都守着女儿没离地方,听了门房过去禀报,哪有什么心思去接旨?也是难得任性硬气一次,只道是自己病得起不来床了,还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女儿床边。
这边霍文山也顾不上她们母女,跟霍芸婳两个战战兢兢的跪在大门口,本以为将要迎来灭顶之灾了,不想突然一个神转折,父女两个反而半天没反应过来。
管家张罗着发了赏钱把宫里的人送走了,父女两个进门的时候都还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云里雾里的不真实。
第三道赐婚的圣旨出宫,这个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了武青林的耳朵里。
武家老夫人是因为宫里传旨先后顺序的事不太安心才叫了他过去说话的,武青林跟她分析了一遍形势将她安抚住,刚从主院出来,木松就等在院子外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武青林想了想,就没回房,而是直接去了武昙那。
武昙回去之后就一个人躲在屋里琢磨孟氏的反常举动,午饭没吃,午觉也没心思歇,听说她大哥来了还有点奇怪:“咦,大哥你怎么来了?”
程橙开门把武青林让进来。
武青林一看屋里就她一个人也有点奇怪:“今天这么安静?在做什么”
这丫头性格跳脱,自己在家呆着也总能给自己找点乐子的,今天这么安静乖巧的样子才是反常。
诚然,武青林可不会觉得她是为了武青琼的婚事不痛快。
武昙赶紧招呼他进来坐:“大哥你来得正好,我还正想找你呢,二娘——你有没有觉得她今天很奇怪啊?”
孟氏的反常,阖府上下有目共睹。
武青林撩起袍角,隔着桌子坐在她对面,也不废话,直接道:“我院子里的下人不方便在后院出入,你叫人暗中盯着她点儿吧,看能不能瞧出个蛛丝马迹来。”
武青林身边近身服侍的都是小厮和护卫,全都不能随便出入内宅,而负责洒扫的丫头又都不是心腹,确实没有武昙这边方便。
“嗯!一会我就安排下去。”武昙点头,还是忍不住揣测起孟氏来,“不过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武青琼被指婚给了太子么?上回祖母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她的反应就很大,要不是她跟祖母说不上话,那时候肯定就不遗余力的阻止了,而今天赐婚的圣旨刚下来,她又是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表现。大哥,这女人我实在是想不通她的心思,以你对她的了解……”
武青林的眼睛眯了眯,眼底有一些阴暗的情绪浮动。
他是对孟氏排斥不喜,但是在过往的这十多年里,所有的表现也不过就是互不牵扯,却是真的也没有就是怎么针对那个女人。
武昙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心头突然没来由的微微一紧。
“大哥!”她伸手扯了下武青林的袖子。
武青林微微回神,重新看向了她,那表情,严肃认真之余让武昙稍稍有点悬心。
武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这么被他盯的,居然有点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片刻之后,武青林才道:“或者——是嫁给太子,会产生什么她承担不起的可怕后果?”
说着,便是深深的看了武昙一眼。
武昙这么被他盯着,只觉得心跳突然慢了半拍,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本能的脱口道:“什……什么后果?”
兄妹两个,四目相对。
武青林的话,并没有说得太直白。
武青琼会怎样,他一点也不关心,如果只是武青琼的事,那他也根本不在乎,可是——
从一开始,这门婚事却是属于武昙的!
如果只是针对武青琼的,那么不管是什么隐患或者是危险,都无所谓。
可是——
如果是针对武家的,或者说是针对武昙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试想,如果中间没有出现霍芸婳搅局的那场意外,顺利和萧昀定亲的人是武昙——
哪怕是他现在对孟氏的揣测还毫无根据,也哪怕这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推论……
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武青林就不寒而栗,甚至是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就冷透了。
就因为当着武昙的面,他怕吓到她,故而才没有把话挑明了说,可是以武昙的敏锐,自然也是一点就通,立时就明白了他大哥是因何失控的。
此时,她的感觉跟武青林差不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后怕之余,一股寒意从背心浸透,直渗遍全身。
“大哥……”武昙觉得喉咙有点干,她抬手抚了两下胸口,又干吞了两口唾沫,总算是让自己顺过气来,可是一瞬间却又思维混乱,只觉得千头万绪,“能有什么事?而且孟氏她一个内宅妇人,有什么理由她能洞悉到的祸事,大哥你和父亲却看不透的?”
皇帝想让太子娶武家的姑娘,无非就是为了拉拢武家的。
这件事,虽然目的不单纯,但是大家彼此利益交换,一目了然。
真的是,任凭武昙绞尽脑汁也再看不出这背后还能有什么更深一层的隐情甚至是危险了。
而最可怕,也不过是对一切未知的恐惧。
哪怕武昙平时再怎么无法无天,这时候也是隐隐的生出些惧意来。
她眼巴巴的看着她大哥。
“没事!”武青林这一刻的心情远比她要复杂,只是,他暂时就只想安抚住她,于是伸手将她无措搁在桌上的那只手包裹住,缓缓的焐热,“不管怎样,现在这件事都跟我们无关,何况孟氏那边也未必就是真的有什么隐情,武青琼向来没脑子,东宫确实不是她能混得住的地方,孟氏又一向宠她,如果说只是为了这个担忧,也无可厚非的。大哥在呢,你别怕,嗯?”
是啊!东宫、甚至是皇宫里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孟氏又怎么可能知道?
武昙也说不上自己的不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不过,她对她大哥是有一种出于本能的依赖和信任的。
武青林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武昙就觉得心安不少,跟着点点头:“嗯!”
这么一打岔,霍芸婳的那桩事武青林反而是忘了跟武昙说了,听说武昙还没吃午饭,就让人送了饭菜来,陪着她一起吃了才离开。
饭桌上聊了些别的事,武青林走时,武昙的情绪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而武青林刚一从镜春斋出来,却是第一时间就变了脸色,沉下脸来,眼底的神色更透出明显的森寒之意。
他之前跟武昙说话的时候木松在场,这时候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立刻就出言开解:“世子,太子的东宫里能有什么事?无非就像你之前所说的,三小姐那性子没办法在一群勾心斗角的女人中间立足,夫人可能真的只是忧心这个,毕竟大小姐嫁在了元洲城,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再见面了,她会过分在意三小姐,也在情理之中。”
武青林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话,只是沉着脸问:“上回送去给父亲的信,有回音了吗?”
因为武昙八字的关系,姜皇后又要了武青琼的八字过去,当时老夫人就让他写信告诉武勋了,现在——
他突然很想知道武勋的态度。
虽然武勋平时对他们所有这些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如果非要说偏宠,他对会卖乖讨好演戏的武昙还比对无脑任性有冲动的武青琼更好一些……
可是——
老夫人说的对,因为孟氏的关系,这些年里他对武勋一直都有意见。
无关乎大是大非,只是细微之处见人品。
虽然依然因为他为国征战的壮举对他敬重仰望,可是这个人,这十余年间在他心里更多的就只是个铁血将军,是他在官场和战场上的引路人,而早就不是可以信任和依赖的父亲了。
一直以来,他都将武勋的这两种身份在心里分得很清楚,只是,没有对任何人言明。
而木松虽然隐隐能够感觉到自家世子跟侯爷之间的疏离,却并不知道真正的根由,只是如实回道:“从时间上算回信差不多该到了,不知道是不是直接送去老夫人那了,要不——属下去主院问问?”
武青林这几年已经不怎么在京城了,南边边城寄回来的家信门房都习惯了往老夫人那送。
“去吧!”武青林略一点头。
木松赶着去了老夫人那,他就自己先回了前院,没多一会儿木松就带了信回来:“世子,侯爷的回信,周妈妈说前几天就到了,一直在老夫人那,前些天都在忙着准备进宫给陛下贺寿的事,因为里面也没提什么要紧的事,所以老夫人也就没提。”
武青林将信纸抽出来,是武勋的亲笔信,信有两页,因为去信的时候就是为了告诉他武昙和武青琼的婚事变更,所以武勋回信里也先提的这件事,言语不多,只说皇恩浩荡,都听宫里的云云,再然后就是跟老夫人交代他跟武青钰在那边的情况,武青钰头次去军营,老夫人挂心,有关他的内容占了最多的篇幅。
武青林将信件验看了一遍,确实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来,就又当场写了封信,将皇帝赐婚的事再度说明,并且嘱咐木松,收到回信了就立刻拿给他。
而武昙这边,武青林刚走,她就让程橙准备了一份礼物,带着去了孟氏那,准备先试着探一探这女人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