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世子身边的人,怎么会突然到夫人这里来了?书容也是本能的警觉。
木松过来的路上就听见院子里的吵闹声,这时候再看见满院子乱糟糟站了这么多人,就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出事了。
不过他也不多事,只扯着脖子往里看了眼,问道:“二小姐在这么?我听镜春斋的人说她在这里。”
武昙的确在这,书容也不能捂着不让见,只能是忧心忡忡的往旁边侧身让开,又转头往院子里通禀:“夫人,世子身边的木松要找二小姐。”
孟氏今天被折腾的已经有点头痛欲裂。
她看了武昙一眼,原以为这尊瘟神总该是走了吧……
武昙是真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却只在房门外头就顿住了脚步,远远地问木松:“什么事?”
木松回话之前先看了武青琼一眼。
武青琼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正纳闷呢,才见木松一拱手对武昙道:“世子让属下知会二小姐一声,他刚得到的最新消息,半个时辰前皇后娘娘又降了一道懿旨,把霍家小姐也指给太子殿下做侧妃了。”
“什么?”武昙还没说话,武青琼已经甩开书容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瞪着眼质问道:“你再说一遍,皇后娘娘把谁指给太子了?”
“霍文山大人家的千金,芸婳小姐!”木松很给面子的又详细回了一遍。
武青琼脸色骤变,不知所措的目光乱飘了一圈之后便是气急败坏的再次转身看向了孟氏,嚷嚷道;“母亲……”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霍芸婳和她之间,已经是势不两立了。
本以为霍芸婳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成全了她,她还觉得等于是报复了霍芸婳那个贱人,很有些得意,可是现在——
霍芸婳要一起嫁给萧昀了,而且还和她一样平起平坐,是个侧妃?
武青琼气得想哭,忍不住的抱怨:“那个贱人!她凭什么?皇后娘娘怎么……哎呀!这叫什么事儿啊!”
纵然觉得姜皇后的做法再离谱,皇后的不是她也不敢随便编排的。
孟氏听了这个消息,也是有些始料未及,可是武昙暗暗观察她的神色,却发现她就只是吃惊意外,并不见的有什么忧虑和愤懑。
武青琼如果落到霍芸婳手里,那真的是完全不够看的。
可是孟氏——
居然一点也不担心?
这怎么可能?
武昙可不觉得她会是心机深沉到可以把担忧愤恨一类的情绪全部遮掩住。
孟氏见武青琼又要哭,就赶紧的打发书容:“先送她回去,我一会儿再过去。”
“三小姐,走吧!”书容于是重新上前搀扶住武青琼,把她扶着先行离开了。
武昙这才看向了木松道:“就这件事?还有别的吗?”
木松回道:“没有了,就这件事,世子说有必要知会您一声。”
“那我知道了!”武昙略一点头,想了下,又补充,“祖母那边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吧?你也顺便过去交代一声。”
“是!”木松领命,见她再没有别的吩咐了,就一拱手转身退下了。
武青琼不在这里搅局,孟氏看上去就镇定多了,面上挤出一个笑容对武昙道:“你三妹妹向来有口无心,昙儿你别介意。”
这其实等于是个变变相的逐客令。
武昙却是再次走到她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二娘,我没那么无聊,其实我这趟过来,真不是为了来找三妹妹的晦气的。”
摊牌来得突然,孟氏心中警觉之余,脸上表情也跟着微微一僵:“那……”
武昙见她谨慎的露出了试探之意,就挥挥手,吩咐程橙:“把所有人都带到院子外面回避一下,我有两句话要单独和夫人说。”
“是!二小姐!”程橙领命。
她从镜春斋带过来的几个人自然无需多言就顺从的先出去了,南院原来的几个丫头则是有些疑虑的先去看孟氏,见孟氏暗暗点头,这才也跟着退了出去。
等到院子里清了场,孟氏再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仅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心里居然就莫名的生出一种浓厚的警惕感。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么个小丫头的面前,她居然丝毫也找不到优越感。
“这么郑重其事的,你这到底是有什么事?”尽量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孟氏率先开口问道。
武昙却是敛了笑容,迎着她的视线直接说道:“三妹妹的婚事定了,我看二娘你并不开心的样子,甚至还为此情绪恍惚的厉害,我觉得很奇怪,能问您这是为什么吗?”
从她之前刚来的时候孟氏就在担心她别是因为自己的反常开始疑心了,还在一门心思的计划着一旦这个丫头试探,她该怎样遮掩过去。
可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武昙居然会一个弯都不拐,就这么当面直白的问了。
孟氏觉得自己的智商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即使她再善于隐藏情绪,这时候也是无法完全控制表情的,脸上的笑,像是一张僵硬的面具,脱口就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不高兴这门婚事,只是昨夜没睡好,有点不舒服。睿儿太久不跟着我睡了,昨晚在这里他闹得太晚了。”
“是吗?”武昙微微一笑,有点让人看不透这微笑背后的具体心思,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反问道:“所以,是我的疑心病太重,误会二娘了,是吗?”
这么一问,就很有点剑拔弩张的架势在里头。
孟氏听得,心脏骤然失控,狂跳不止:“你这孩子,怎么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武昙莞尔:“既然是我小人之心,那我就在这里跟二娘道个歉,二娘您别介意。您应该是要帮着替三妹妹安排准备嫁妆了,那我就不在这耽误您的工夫了,先走了。”
试探逼问的时候,措辞犀利,现在被敷衍了两句她居然也欣然接受,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走了?
孟氏被她这颠三倒四的态度折腾的应接不暇,一直到她离开了好久都还木愣愣的杵在院子里盯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
书蕊带着院子里的下人进来,见状就上前叫她:“夫人,二小姐已经走了,您现在是去三小姐那还是先歇会儿?”
孟氏这才紧紧的皱了眉头。
她看了书蕊一眼,转身回了屋子里:“给我泡杯参茶来。”
这边武昙从南院出来,带着程橙几个往回走的路上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程橙见她走的慢,就打发了安巧带着另外几个丫头先回去,然后才问武昙:“小姐您刚跟夫人说什么了?”
“我问她为什么武青琼要嫁给太子了她会不高兴。”武昙侧目,冲她飘过去一个眼神。
“啊?”程橙也是吃惊不小,“您就这么直接问了?”
“嗯!直接问了!”
程橙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对事情的结果很好奇,忍不住的继续追问:“那夫人怎么说的?”
“跟那会儿在门口敷衍祖母的说辞一样,说是不舒服,没睡好。”武昙随口回答,然后又突然转头看向了她问:“这话你信吗?”
程橙心里哪里能绕这么多弯,被她问得有点糊涂:“所以……小姐您是不信的吗?”
武昙于是冷笑:“我都那么明显的提醒她了,武青琼那性子,以后进了宫的话绝对要吃亏,她要是直接告诉我她是担心武青琼,我反而可能会相信,可是她却对我送上门去的理由完全的视而不见,还脱口就编排出借口来,这是为什么?”
程橙摇头。
武昙继续道:“说明她心里有鬼啊!因为她今天失态的真实理由她见不得人,所以脑子里就提前编排好了一个借口,但凡有人问到这个她心里最敏感的话题,她都会下意识的用这个理由来敷衍搪塞过去。”
孟氏确实是因为武青琼的这桩婚事在恐慌,在害怕,甚至于恐慌到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她潜意识里还是一片慌乱,说两句话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漏洞百出。
武昙眯了眯眼,缓缓的沉吟:“我现在倒是越发相信大哥的直觉了,武青琼和太子的这桩婚事背后,好像真的是藏着莫大的隐情的。”
武青琼是不值得任何人费尽心机去对她下套的,所以——
这背后是藏着一个针对武家的阴谋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真得尽快的挖出来了,绝对不能让武家因为这桩婚事而遭殃。
可是,到底谁要针对武家?
皇帝?皇后?不!还是之前的那句话,如果是皇帝那边有什么动作和想法,凭什么是孟氏有多察觉,而武青林和武勋都还蒙在鼓里?
可是,除了皇帝,又有什么是能让孟氏投鼠忌器,这般忌惮的?
武昙想不通,最后就只坚定了一点立场——
那就是盯紧了孟氏!
既然疑点在她身上,那么盯紧了她,就总有她露马脚的时候。
南院里,孟氏回了屋子里就一直心事重重的闭着眼睛一语不发,直到喝了一碗参茶提起了精神来,这才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冷静了下来。
书容从允阑轩回来,见她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就禀报道:“三小姐这会儿已经气过了,不会再闹了,夫人不用担心。”
孟氏冷着脸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
书容就有点心虚,赶紧避开了她的视线,小声道:“其实今天这事也真的不能全怪三小姐,二小姐的用心着实恶毒了些,竟然故意挑衅,想着用毁了三小姐名声这样的龌龊手段来阻挠三小姐的婚事,还好最后三小姐忍住了,要不然真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到宫里,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如果他们真的能下一道懿旨取消婚约,我还求之不得呢!”孟氏闻言,却是阴阳怪气的冷嗤一声,手攥成拳头,恶狠狠的说道:“皇上和皇后看上的是定远侯府,若是真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让他们收回成命我也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夫人一开始就不赞成让三小姐嫁给太子,这一点两个丫头都知道,可是现在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人却是大惑不解。
“夫人,您在说什么呢?”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还是书容开口:“奴婢知道您不想三小姐入东宫是为了她好,可咱们小姐定亲的毕竟是皇家,是太子,既然木已成舟,再怎么样您也得让她顺利嫁了啊,难不成还能遂了二小姐的愿,就这么耽误了三小姐的一生吗?”
嫁给太子,无非是要应付后宫争宠。
可诚如武昙所言,定了皇家的亲,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最终武青琼嫁不了的话,她就只能孤独终老了,再不可能重新定亲嫁人许人家。
孟氏说出这种偏激的话来,两个丫头只觉得她是走了极端,给气糊涂了,互相看看,都露出担忧的表情。
孟氏确实是气糊涂了,但是这两句话说完,突然注意到两个丫头惶惑的神情,便是立刻掩饰住情绪,定了定神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被那两个丫头吵得头疼,我睡一会儿,书容,这几天送过来的帖子有几封?给我拿来!”
“是!”书容立刻接茬:“夫人是要开始忙着准备三小姐的嫁妆了是吗?这两天送来的帖子,应该是没有非去不可的,回头奴婢就让门房挨家去回了,说夫人最近不得空出门应酬,相信各家的夫人都能理解的。”
“我让你把帖子都拿来,我先看看再说。”孟氏头一次觉得丫鬟太过善解人意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心里正烦,直接就吼了一嗓子。
两个丫头噤若寒蝉,就不敢再多言了。
姜皇后赐婚霍芸婳的懿旨一出,宫里果然赵贤妃就第一个不干了,听了祁姑姑禀报,当场就失手打破了一个茶碗。
坐在旁边的临安公主也是不由的蹙眉:“怎么会这样?昨天发生的事母后心里全都清楚,而且事后父皇也说了,没有当面追究霍家,并不代表霍家就是无罪。现在也才只过了一夜而已,就算不能明着罚霍家,也不能这么抬举他们吧?这样的以德报怨,只会让那些阴险恶毒的人得寸进尺,这个道理母后难道不懂吗?”
赵贤妃倒是没说话,只是沉着脸朝祁姑姑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姑姑面有难色:“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跑到皇后娘娘跟前去求来的懿旨。”
“母妃!”临安公主终是不忿,冲着赵贤妃发了脾气。
赵贤妃自然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心里已经在琢磨对付霍芸婳的方法了。
祁姑姑察言观色,试着问道:“婚期定在六月底,这中间还有时间,公主殿下说得对,确实不能便宜了那个狐媚子的东西,要不要……”
赵贤妃权衡利弊,没等她说完就忽的抬手制止:“暂时先不要管她。”
若是别的事也还罢了,可是事关临安公主……祁姑姑和临安公主两人都不解的齐齐看向了她。
赵贤妃却是深思熟虑之后正色说道:“临安,不要因小失大,那个小贱人想收拾她以后多的是机会,现在咱们就当是大度一些也无妨,这时候不宜再出岔子了,凡事都等你的事先定下来再说。”
定远侯府方面明显很重人品和体面,今天一早庆阳长公主母女才刚吃瘪,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赵贤妃自然要引以为戒。
临安公主也是一点就通,只是想到这件事就有些娇羞,微微红了脸,有些扭捏的咬了咬嘴唇,方才有些忐忑的问道:“母妃你说武家对我会满意吗?”
“怎么,你还担心武世子看不上你?”赵贤妃调侃了一句,此时心中却是有底气的。
如果说昨天晚上她还有些担忧武家人的态度,可是今天就不一样了,武家和庆阳长公主之间翻脸结了梁子,虽说武家世代功勋,并不靠着结交皇亲来维持自家的地位,可是接二连三的得罪皇族……
他们想要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立足,就不得不考虑这些。
现在等于是说,庆阳长公主母女在栽跟头的同时,反而是推了她们母女一把,把武家更推向了临安公主这边。
赵贤妃对把武青林招赘为临安公主的驸马一事,一夜之间信心暴增,就只等着武家老夫人依约进宫与她商谈此事,可是左等右等,都过了两天了,期间定远侯夫人还带着三小姐去正阳宫给皇后谢过恩,她这边愣是被晾着了,并没有收到武家任何人进宫拜见的帖子。
母女两个隐隐的都有点沉不住气了,终于,第三日赵贤妃又特意遣了祁姑姑,让她出宫再走一趟武家,却没想到祁姑姑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去而复返,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公主殿下出了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