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萧昀眸色一沉,目光下意识的在殿中扫视。
里面正在搜证的刑部官员已经耳聪目明的听见了,赶忙三两步跑出来:“回禀陛下,微臣等人在内殿的一盏宫灯旁边发现了一些灰烬,量不多,看样子极有可能是一张被焚毁的纸条。”
萧昀一撩袍角就大步进了内殿。
彼时因为寿康宫的宫人都不在,刑部的人又不敢贸然去动姜太后的尸身,只有仵作谨小慎微的围着她仔细观察着看了一遍,也不敢上手去碰她,她尸体这会儿还躺在地上。
周太后就侧目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带人先把姜氏挪到床上去,一会儿等闲杂人等散了再帮她清理吧。”
“是!”赵嬷嬷和她身边几个大宫女都得力,虽然这场面很恐怖,却全都面不改色,走上前去合力将姜太后的尸身抬到了里面的床榻上,并且放下了床帐遮掩。
看不见她的脸了,萧昀心里的煎熬也稍微缓解了些,继续走到那宫灯前面。
宫灯摆放在靠近墙根的地方,灰烬就落在地上,已经烧得半点字迹也无了。
那位刑部官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等他看过了灰烬之后又指着放在旁边再远一点的脸盆架解释:“那个盆里有血水,应该是凶手杀人之后清洗过手上血迹。”
杀了人,还能有条不紊的在这里清洗完血迹才走?这个凶手的胆子也未免太正了些吧?
谋杀了当朝太后,却跟切了一棵白菜一样的简单,还漫不经心。
满殿的人,面色多少都有点唏嘘。
萧昀的脸上就更是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
武昙跟在萧樾的身边也走了过去,盯着地上的纸条看:“以皇嫂的修养,就算要烧东西也不会随便往地上扔吧?”
这是她自己的寝殿,再怎么样也是高门贵女出身,细节上的事情都很注意,除非她是时间仓促来不及仔细处理,但看当时的情况应该不至于,所以反倒是凶手杀人之后烧了纸条匆忙的抹掉线索才有可能。
“别的呢?”萧昀没理她,再问那官员。
那官员回头招招手叫了仵作过来,仵作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的回:“太后娘娘玉体尊贵,卑职不敢妄动,但就观察看来晟王爷的判断没错,娘娘心口的位置一共被刺了三下,伤口都不大,应该正是凤钗所致,再看出血量,这三处伤口足够致命,应该也不需要再额外验证了。”
至于更细致的查看和剖尸之类,直接就想都不要想,这是当朝太后,身体发肤,何等尊贵,就算她是枉死,萧昀也不会让人再损毁她尸身了。
由于事发的时候这寿康宫被清了场,所以找了一圈之后,所有的线索就这些。
萧昀却仍是将矛头直指萧樾,再次语气不善的冷声追问:“皇叔说此事与你无关,那么敢问皇叔您又是因何独自前来我母后寝宫的?”
武昙出事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宫里了,所以还不知道姜太后又和武昙那里闹上了的事。
但是此言一出,在场的那几位夫人的脸色就马上变得微妙。
该来的还是要来,武昙倒是没怎么紧张,只是悄然偷瞄了一眼,却发现周太后紧紧的皱了眉头……
她似乎——
并不知道姜太后和青瓷之间起了冲突的事?
武昙虽然也没来得及没当面跟青瓷确认,可是以青瓷周到缜密的心思,她突然晕倒那么大的事,青瓷会不做两手准备,叫人去寻一下周太后?
武昙心中起疑,当场却不便追问。
萧樾却无迟疑,坦然的微微深吸一口气:“本王是从宫外回来听说皇嫂绑了昙儿的侍女,还扬言要将其打杀,所以赶着过来要人的。”
萧昀听的一愣,狐疑的终于侧目看了武昙一眼。
他隐约意识到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仓促之间却无人给他解惑,只是之前武昙从寿康宫出去之后遇到的那几位命妇其中有人却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脱口道:“晟王妃是也来过寿康宫吧?我记得……咱们遇见王妃的时候王妃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如果说晟王殿下位高权重,自有风骨,不屑于和姜太后区区妇人计较还下这样的狠手,那么向来高调又不着调的晟王妃失手杀人的逻辑就简直太完美了。
锦竹原来是没往这方面想,此刻也猛地抬头看向武昙,神色骇然的迟疑道:“今天因为晟王妃的事,太后娘娘确实和王妃身边的婢女生了好大的气。对了,就是在娘娘要将那个叫青瓷的婢女杖毙的时候突然有人递了纸条进来,娘娘看过之后便罢了手,又将她暂时看押起来了,那纸条难道是……”
所有人看向武昙的目光都透着怀疑和审视,仿佛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明朗了,晟王杀人的可能性极低,但众所周知他爱妻如命,怪不得他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侍卫当场堵住了,他并不是逃不开,而分明是因为杀人的真凶是晟王妃,他才不得已留下来善后,甚至是做好了准备要替王妃顶罪的吧?
萧昀也看向了武昙,一瞬间,眼神就演变的无比复杂。
武昙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分辩,却被萧樾不动声色的伸手拦到了身后。
他自己上前一步,淡声问刚才说话那位夫人:“你遇见本王的王妃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啊?”他没发怒,表情也很淡漠,可是被他幽暗冰冷的瞳孔注视着,那位夫人就本能的头皮发麻,脑子里乱糟糟的拼命回忆了了一下道:“约莫……是发现这里出事之前的一刻钟左右吧?咱们遇到晟王妃,就一直和王妃一起站在御花园那边聊天了。”
萧樾的唇角于是满意的牵起,也不再为难她,再次收回视线对萧昀道:“人死之后,身体里的血液就会慢慢凝固,停止流动,当时本王和这群人先后进来的时候皇嫂身体尚有余温,并且伤口里血流也还没完全停止,也许昙儿在皇嫂出事之前真的来过寿康宫,但皇嫂一事和她绝对扯不上任何关系,皇嫂出事的时候她就和她们在一起,是与不是?”
萧昀上辈子也是御驾亲征上过战场的人,人死之后心脏停止跳动,伤口血流虚度也会明显减缓,这些不用仵作解释他大概心里也有个概念。
那几位夫人被萧樾一眼扫过去,立刻就精神紧绷,再次如实解释:“臣妇等人见识浅薄,对王爷的话虽不是很懂,但确实咱们和晟王妃在一起是有一刻钟以上了,期间王妃存不未离。”
而确实如萧樾所言,她们这些人冲进来的时候姜太后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地面上的血也都还没有凝固……
事实上,萧昀不怀疑萧樾,他反而更怀疑武昙。
这时候便咬牙对那仵作道:“再仔细查一查这些血迹和母后的伤口,看母后确切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是!”他既然吩咐了,仵作就只能硬着头皮查了。
他仔细的试了姜太后的体温,又扒开眼皮看了看,再根据地上血液凝固和她伤口处皮肉翻卷的状况综合推论……因为姜太后死的时间确实还不算长,时间推算得还可以比较精准,确实可以确定她是在那些侍卫闯进来之前一炷香左右的工夫内被刺身亡的。
而如果这件事是武昙做的,她就不可能有时间清洗血迹还换了干净的衣裳再慢悠悠的走到花园那里和一群人聊了一刻钟之久。
可如果武昙的嫌疑完全撇清了,萧樾又极力否认此事与自己有关,这件案子岂不就成了悬案了?
萧昀并没有因为武昙撇清了嫌疑而感到任何的轻松,他与萧樾对视:“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证明皇叔你是最后一个见过我母后的人,我母后刚刚遇刺身亡,你就刚好出现在这里……皇叔,你确定你没撞见凶手吗?还是根本你就是凶手?来人,将晟王给朕送去刑部大牢看押起来,在我母后的死因水落石出之前,晟王既是嫌犯又是最重要的人证,一定把他给朕看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