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母后的事,这一天一夜,城里已经众说纷纭,人心惶惶了,偏这时候武昙还遇刺了……”萧昀咬咬牙,“暂时不宜再大张旗鼓的搜城了,想来昨天周家的丑事被翻出来之后是那个周畅源在背后煽风点火,散布谣言了,现在得先稳定了人心,不能让他再趁火打劫了。而且这个人如果是这么好抓的,皇叔也不至于纵容他到现在。”
说着,转头吩咐陶任之:“再去催促一下刑部和大理寺,尽快将周家那边的事情给处置利索了。”
他们皇室和大部分的高门大户一样,有的是腌臜事,可与别的家族不同的是,他们萧家的任何琐事都被天下人关注,稍有不慎,就会弄得民心不稳,江山动荡,而其他的家族的事,就是再大的丑事和笑话,旁人笑话两天也就过去了,没人会瞎操心。
“是……”陶任之领命就去了。
萧昀这时候却不想再呆在姜太后的灵堂上了,想了想就还是径直下了台阶:“朕去看看外祖母。”
周太后那样的人,当然不需要他去安慰的,任何的事,只要她想,就都能挺过来,但是这个时候,她心里必定也不好受,多个人去看看她,总是个安慰。
而与此同时,他处置周家的圣旨也送到了定国公府。
周元升的长子周畅简的妻子韩氏又怀孕了,一家人在灵堂上接的旨,结果韩氏和昨晚就病下起不来身的常氏当场就齐齐晕了过去,周元升父子早有准备周家这次必定要遭受灭顶之灾的,看到只是夺爵而没有牵连人命,虽然心里也是很受打击,但好歹是还撑得住,可是满府的下人却全都乱了套,惶恐不已。
传旨的太监看周太后的面子,还是很客气的,宣读完了圣旨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半分也没有为难。
周畅简手忙脚乱的命人把妻子送回房间,他再赶着去了周元升和常氏那边的时候,人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常氏哭哭啼啼的叫骂声:“真的是冤孽,我一定是上辈子作孽才会生出这样的孽障来,他就是来讨债的!从小就跟我们不亲近也便算了,当年说走就走,就算他有天大的委屈,又可曾想过我们做父母的分毫?好!他走!走就走了,我便当是没生这个儿子,可他这都不肯放过我们?隔了十八年了,十八年不露面,这一回来就把我们全都往火坑里拽?他还是个人么?”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不是养在她自己膝下的缘故,母子情分并不是多亲厚,再加上这十八年来常氏根本就当是没有周畅源这个儿子的,这时候她好端端的一个国公夫人没的做了不算,还连累的子孙三代前程全毁了,她是又气又恨,可又抓不到儿子过来当面发作,就只能在周元升面前哭诉了。
“行了……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周元升坐在椅子上也是唉声叹气,举目四顾,环视这间住了几十年的屋子里熟悉的一切,心情只会比常氏更沉重。
这是他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他父亲为了保住了,甚至把命都搭进去了。
他这几年的国公爷倒是做得轻松,全靠着周太后的庇护,一直都很省心。
果然啊,人就是不能过的太安逸了,他这一辈子没用亲身去抗击什么风浪,现在临了报应却来了,让他在这把年纪上葬送了一切,把整个国公府都赔进去。
周畅简从外面推门进来,他昨天衙门有些公干,原是准备等差不多开宴再进宫的,所以没赶上宫里发生的事,对一切的真相都是道听途说。
这偌大的一座国公府就这么突然没了,他现在都还有点云里雾里的感受不真切,进门之后先问候了常氏一声,然后又焦急的对周元升道:“父亲,这件事真的就这样了吗?祖母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我总觉得难以置信,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
“胡说八道什么?”周元升连忙站起来捂住了他的嘴巴,“现在是陛下的圣旨都下来了,你还说这样的话,难道是说陛下在冤枉我们吗?唉!你祖母的事,昨天是她自己当面承认的,没人冤枉她。总之是什么也不要说了,你祖母的丧仪也不可再办了,你去安排一下,只停灵三日就送出去下葬吧。再有就是,清点财物和遣散奴仆的事,你母亲病着,你媳妇儿还大着肚子……你也去处理吧。”
“这些我都知道。”周畅简含糊的答应着,终究还是不死心,“父亲,就算事情都是真的,那……姑母那里……真的没有余地了吗?祖母犯下那么大的罪责,陛下也没有连坐到我们头上,这可见他还是惦念着姑母的,不想在姑母面前把事情做绝。现在夺爵驱逐也就罢了,我们父子也享了这些年的富贵,我们可以认命,可孩子们怎么办?三代不能入仕,我……”
“你姑母也已经尽力了。”周元升满面惭愧的打断他的话。
周老夫人算是把事情做绝了,当着萧昀的面那般责难辱骂周太后,就算周太后可以念着母女一场不和她计较这些私事,萧昀怎么能忍?
他皇家的人,怎么可以容任何人随便折辱的?
何况,中间还夹着姜太后的一条命。
常氏听到这里,就也绝望的失声痛哭起来。
她虽然只是个弟媳,又是在周太后出嫁之后才娶进门的,跟周太后之间没什么感情在,可是这些年,家里沾周太后的光才一直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屹立不倒的,这一点她感触很深,现在就是她都觉得没办法再去跟周太后求情了。
一来,对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给了天大的人情了,二来——
也确实是周老夫人说话做事都太难听太难看了,就算是亲生女儿也忍不了她的。
周畅简是一想到儿子将来的前途就觉得心里绞痛,眼前一抹黑,这时候也终于是有了一种空前的无力感,突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恨声道:“那你们倒是跟我说明白了,二弟那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早就病逝了吗?平白无故的怎么就又跳出来了?不管怎么样,现在祖母是因为他没的,他倒是好,躲起来就没什么事了,好歹出来说清楚啊,有什么隐情和内幕……我就算死,你们也得让我死明白不是?”
“别提那个孽子!”周元升是一听见周畅源的名字就火大。
“他要是有丁点儿的良心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混账事了!”常氏更是抓起床边小几上的药碗就狠狠的砸在地上,“他不出现还好,我告诉你们父子两个,以后但凡是他敢再露面,就马上把他抓去见官,谁再还要帮他藏着掖着,你们这就是逼我去死!”
想到了周家现在的处境,可已经完全无力回天的局面,她绝望之余终又是忍不住的扑到了被褥上,嚎啕大哭。
周家这边鸡飞狗跳的当即忙碌起来,但有一句古话“祸不单行”这也是没错的,因为周家两个能掌事的女人都病在床上,周家父子又焦头烂额,当天夜里,府里的二管家就伙同一个账房先生卷了库房里所有的现银将近两千两给私逃了。
这种情况下,周家在京城已经没了立锥之地,周元升想想如果去衙门报案,银子未必追的回来,但肯定又是天大的一场笑话做给外人看的,一怒之下居然就只是打碎牙齿和血吞,将这事给按下不提了。
好在是周家各房主子都有私库,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有不少,他们要仓促离京,也来不及变***较贵重的就想办法带走,普通些的全部低价转手兑了现银,三日之后,周老夫人的灵柩一大早抬出去下葬,当天下午,周家一家子也携几辆大车灰溜溜的从东城门出城,离开了京城。
自此,风光了百余年的定国公府已成往事,成了记载在史册上的一个名字,和随后几十年百姓口中的一场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