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大殿的门被咚地一声大力推开。
端方帝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微飏看着,唇角弯了弯,整个人都放松地跪着挂在了御案的边沿,两只小脚丫一错一蹬,残存着雪泥的鹿皮厚底小快靴歪斜着,大剌剌地倒在了御用的明黄杭绸绣九龙舞天纹样的厚垫子上。
邬皇后进来时,就看见这个景象:
一个没品没级、家常裙袄、双丫鬟上简简单单绑了两条大红缎带的小丫头片子,正趴在崇高尊贵无比、象征着天下至高无上权力的御案上,跟六十七岁的当朝天子,下那个什么……跳棋。
这盛宠……不成体统!
深吸一口气,邬皇后庄严了神情,拿出了前唐长孙皇后劝谏千古明君李世民的劲头儿,挺胸抬头,迈着方步,慢慢走向前去。
“……皇帝爷爷耍赖!这颗子你已经走过了!你多走了一步!”
“没有啊!哪儿走过了?该我了,我走了这颗子,这不挺对的?”
“不对不对不对!您耍赖!”小丫头片子的声音噌地一下高了起来:“玩不起就别别玩啊!
“这跳棋新玩法是我创的,这棋盘棋子是我做出来的,我送了您带着您玩儿,是我对您好。您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玩游戏哪不是有输有赢?看着快输了就耍赖,您跟那要不到糖就打滚儿哭闹的孩子、得不着好处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妇道人家有什么区别了?
“一国之君呐,您好歹要要脸皮啵?!哼哼!”
端方帝听着这痛快的骂街,笑得胡子都抖了,忙低下头,还觉得有点儿明显,又扭开脸,假装不好意思拿袖子遮了脸:
“哎呀呀,这这这!你这小嘴儿,也忒刻薄了!”
“这还刻薄?这哪句话错了?前儿,就我大伯娘,听着邻居夸了我娘一句能干,转身就把我臭骂了一顿,什么没规矩没教养,就差骂我不守妇道了。
“我才八岁,我守的哪门子的妇道妇德?我娘都懒得跟她讲道理,转身告诉我,这种人就是,没占便宜就算是吃了大亏了。
“不信您在您后宫里瞧瞧,肯定有那看着谁都不顺眼、全天下就她一个人是圣母大菩萨的美人儿!”
“咄!大胆!好好说话!嘲讽朕两句就算了,毕竟朕赖了你的棋,怎么连朕的后宫也褒贬起来了?”端方帝故意板了脸。
“嗐!别说您的后宫,谁家的后院,甚至我们女学,朝廷上下,哪儿没有这种人?林子大了,啥鸟儿没有?
“就说布谷鸟吧。又叫子规,杜鹃。什么望帝春心托杜鹃啦,什么一叫一回肠一断啦,是不是听起来可惹人怜爱了?
“可它是什么好鸟儿?从来自己不筑巢,把人家窝里的蛋丢出去,把自己的蛋下在人家窝里,让人家帮它孵蛋、养小鸟。它捡现成的。
“捡了现成的也就算了,雏鸟还要欺负人家自己家的小幼鸟们。杜鹃个儿大、又凶,那原家里的小鸟,多有被它抢食太多饿死的,别提多可怜了。”
微飏说到这里,气愤愤地双手抱肘,跪坐在自己的小脚丫上,脆生生的童音大声骂道:“要不老话儿怎么说呢?窝对蛋对鸟不对,嘴甜面善心全黑!”
“呸!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书没读过两本,一肚子的散话歪理!”端方帝只觉得从里到外的痛快,捻着胡子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