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觉得埋了是件好主意?”诸葛静拄着铲子,盯着脚下的新鲜大坑,阻止了准备下棺材的韩错。
“别废话,填土。”
三人大费周章的给桑梓刨了个坑,还贴心的装进了棺中。凭借韩错对祭祀的了解,这类人对长生的追求异常狂热,即便在地下埋上几十年,再挖出来躯体也和以前别无二致。本也不想这么麻烦,只是他如今改了主意,想先去会会出自南荒之地的祭祀一脉。
他带走铃铛与黑伞系在一处,摇摇晃晃十分惹眼。
“先生何时赠我姓名?”
诸葛静一愣:“伞儿姑娘怎么突然想要姓名了?”
“我想知道自己之前是谁。”
诸葛静叹气,他难得长时间沉默,与韩错闷葫芦般从白天走到月上柳梢。韩错并不催促,黑伞也很安静,默契的给这个神算子仔细琢磨自己的想法。
他们三人在最近的驿站停下。荒郊驿站无人,老板懒得招呼,拄着脑袋一颠一颠的打瞌睡。他们也不介意,就着窗户的位置落座,诸葛静仍旧垂手沉思,韩错倒是破天荒给他倒了碗水。
而对方一脸受宠若惊。
“我没下毒。”
诸葛静挠挠头,心中纠结:“名字在普通人眼里只是一个代号,我不知道在你们这些异人心里名字的价值。但是于卜算而言,一个人自出生起得到的命名多少与其未来相关,虽然我本人觉得无甚干系。”
见韩错没有反应,诸葛静惴惴:“我虽然不懂你们这一行,但姑且也和你们家是旧相识……何况上次那个姑奶奶祭祀也说了你以生魂炼器是魔道行径。唉,我倒不是想知道你这些破事有何来龙去脉。只是,伞儿姑娘想来已全然忘却生前之事,加上她非游魂,也非厉鬼,保持清醒保持神智,寄生于你的法器。”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便算了一卦。却什么都算不到。这种情况我平生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我幼时养的镜鸟消失,我又哭又闹却算不到镜鸟位置。你知道,镜鸟只是师父给我变得法术,师父云游后便忘了这事,这点把戏自然没了。我幼时死脑筋,算来算去只算出空空大千世界。”
“而第二次就是伞儿姑娘的的过去,无论我睁眼闭眼都是一片虚无,比那时候的大千世界反而更加可怕。”诸葛静心有余悸,“这只能说明伞儿姑娘已然不属于八卦五行之中,只有脱出此界,我才算不得一分一毫。”
“也就是说毫无线索?”
“没错。”
韩错罕见的露出真诚的笑容,落在对方的眼里却显得萧萧瑟瑟。
“名字呢?”
诸葛静摇头:“我想不出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这就跟让我对一碗水思考它的前世今生,然后战战兢兢的祝他未来一帆风顺一样莫名其妙。”
“不行么。”
“我们一族从来只是旁观者,鲜少求命证道。”
韩错低声道:“你是例外,你是金口玉言,自有血脉护持。”
他们一族隐遁在云外,少有人入世,他是例外。他有很多例外,比如明明拥有最强大的识海,却不擅长卜算,明明不擅长卜算,却总能出口成真。所以族人认为他身上流淌的其实是更为古老的言氏血脉,与开疆扩土的言隐王息息相关。
诸葛静看穿对方本意,表情悲戚起来:“出口成真又如何,天道轮回不休,我们连命运的本源都窥探不得,如何做到起死回生,扭转万象。”
“我想要试一试。”
夜已深,窗边的风将檐上瓦吹的呼啦作响。
老板应该是被冻醒的,他抹了把脸,看清了店里仅存的两位客人,习惯性的搭上汗巾,吆喝道:“打尖还是住店?”
来人显然不是只为了顿饭,所以老板话里间已经关了大门,韩错便也配合的将窗户拉上。睡意又涌了上来,老板打着哈欠:“你俩怎么说?”
“两间上房。”
“好嘞。我给你们开门去。”
三人参差的脚步在楼梯上吱吱呀呀,被关在室内的空气沉闷下来。
“大晚上的路不好走,你们是要去南边的大城市?南方好啊,南方多山水,只是再往南去又荒了。最近往来的人不多,你们不像本地人。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一直不说话,是遇到什么难事?”
诸葛静摇头晃脑:“人间不值得。”
老板乐了:“看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莫要和那些穷秀才一样唉声叹气。”
“怎么,我不像穷秀才吗,不也读了几年墨水,然后袖内空空。”
“不像。你俩穿着更像江湖人,又和他们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老板笑道,“他们谁都不会大晴天带把伞。”
韩错笑道:“有备无患。”
“也对,这活着要想顺顺利利,最讲究的就是有备无患。”老板接着道,“不过这天有不测风云,要是雨下得太大再好的伞怕也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