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执迷不悟。
韩错一遍遍目睹她在眼前消失,再一遍遍的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不要去雪山,你们就不会相遇。”
“松开手,痛苦就会结束。”
不管多少次,他都会踏上雪山石阶,对旭日暖阳的少女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在无尽的雨夜任由自己被绝望淹没。他们都是自私的,他们的过去,他们的幸福和不幸,囊括了彼此,却属于他们自己,不该由别人选择遗忘还是铭记。
“那小殊呢?”
少女撑着黑伞,挡住无穷无尽的落雨,让蜷缩的韩错逐渐苏醒。
他记得熟悉的声音,却看不清面容,只分辨出银色的发饰在微微闪光。
少女蹲下来,裙摆沾上泥泞,皓腕素素,她重复道:“那小殊呢?”
韩错恍惚,少女的身影在眼前渺渺,一伸手就能够抓住,他轻声呢喃:“小殊……”
“没错。”少女似乎开心的笑了,她没有避开韩错的手,但对方始终都没有够到,她倾斜黑伞,露出阴云渐散的天空,“雨停啦。”
雨后初霁,万物微明。
张开手,手中是细碎的金屑在阳光下浮游。
韩错靠着茵茵古树,身边是搁置的黑伞,伞下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他难得平静,无所思无所想,仅仅反复拂过那一束从树叶缝隙透下的阳光,有温度,却空空如也。
……
“阿爷可说见到我这一双眼睛死人也该被吓醒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温瑜叹了口气,他学禅僧入定,在此地枯坐一个时辰,只觉得两腿酸疼,大脑空空,无聊极了。
他掸去身上尘土,白衣依旧白衣,融入一片月光花,花间若有若无的飘荡着歌谣,送葬彼岸的灵魂。温瑜虽然闭着眼,却准确的捕捉到那一缕杳杳的歌声来自何处。他背起韩错,朝歌声的方向走去。
“小殊是伞中生灵,不属于三道五行,也没什么七难八劫,不应该和你一样苦大仇深醒不过来才是。”
“罢了罢了,佛说,前世尘缘莫念,唯此生大道行之。”
“可怎么都是一些看不开的人呢。”
……
光从指间流成金沙逐渐消逝。有人悄悄的拿走黑伞,然后踩着簌簌落叶在树边坐下。韩错的余光只能看见黑色的伞面,和倾斜在脚边的一片阴影。
韩错靠在树上,抬手遮住眼睛,情不自禁的笑:“你还是你,没有变。”
“胡说。我变了,我名字变了,容貌变了,连记忆也没有了。”女子的声音忽然放柔,“我一直在伞里看着你,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是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会认出来。”
“没变的是你,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倔,一样的死脑筋。”
灿金色的日光落在手背,热烈而温暖。
“你以前有一个爷爷,他在一座山巅云顶的宫殿里研习道法,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道士,也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韩错语速不快,坦然又平静,“他预见了很多事情,不止一次的告诫我们生死各安天命,不能强求。但他从未阻止过我们在一起,甚至在失去孙女的那天早上依然笑着和她告别。”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从来顺应天命,自然无为,云从宫的道与世无争也残忍无情。诸葛一脉不服理念,叛离远遁自成云外,想要寻找逆天改命的路,就像你后来认识的诸葛先生一样。”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韩错低下头,“对不起,小殊。”
女子沉默着,尔后声音轻轻:“你说的我都不记得。我的生命是从一个秋天开始的,没有云从宫,没有爷爷,连名字都没有,睁开眼就只是漫天红枫和站在枫树下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