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彭修心神一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那个叫做唐明的混混,死了。”丁六道,一脸惭愧之色的垂下头去。
“死了?”陈立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他,“怎么会?头两个时辰我跟侯爷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不是让你们仔细看着的吗?是昌珉公主去而复返了吗?”
彭修没让人把唐明和钱文山一起处死,因为从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这个混混比钱文山更有价值。
所以他就背着昌珉公主,悄悄把人留下了。
却不曾想,只就这么一会儿,马上就跟着出了这样的变故。
“他怎么死的?”相较于陈立的气急败坏,他却要平静很多。
“不知道!”丁六有点不敢去看他的脸色,语气忐忑道,“就在刚刚,留在牢里的人过来回禀,毫无征兆的,就平白无故的断了气了。”
“胡说八道!”陈立脱口怒骂,怎么想都觉得荒唐,回头看向彭修道,“侯爷,属下这就过去看看。”
“你留下,安排府里的事情吧,京兆府那里,还是我自己走一趟。”彭修抬手拦下他,说话间已经快走几步出了门,对门口的丁六道,“走吧!”
“是,侯爷!”丁六和陈立彼此交换了一下凝重的神色,然后各自错开目光。
彭修带着丁六急匆匆的赶到京兆的牢房,彼时唐明的尸体还留在那里,等着他的指示而未敢妄动。
“侯爷,您来了。”把手在牢里的侍卫急忙迎上来。
“尸体呢?”丁六道,脚下不停,跟着彭修快步往里走。
“就在牢里。”那侍卫回道,让开路来引着彭修进去,“之前王爷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就在半个时辰前,属下进来查看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死了。”
“其间没有其他人进来过?”丁六问道。
“没有,因为得了侯爷的吩咐,这里已经单独让人从外面围起来了,就连京兆府的衙差都不管了,我一直守在门口,没有任何人进来探视过。”那侍卫回道,一边想着就唏嘘不已。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里面的石牢。
唐明还关在里面左侧的小单间里,彼时他整个人脊背佝偻以一个侧卧的姿势躺在石床上,如果忽略脸上铁青的脸色不提,倒像是个熟睡的姿势。
“之前属下进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可是连着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觉得奇怪,开门进去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那侍卫解释,径自拉开牢门,抬手一招从门口叫了两个侍卫进来,“去把人抬出来。”
“是!”两个侍卫弯身钻进牢房把尸体抬出来,摆在彭修脚下的地砖上。
丁六马上蹲下去扯开他的领口查看,那侍卫却是一筹莫展的摇头,“我们已经查验过了,全身上下,没有特殊的伤痕,而且看他的症状也不像是中毒,真是太奇怪了。”
“你们守在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吗?”丁六不解,还是不很能相信长官的外遇情人。
这唐明,典型贪生怕死的混混性格,若说他是畏罪自杀寻短见了也不太可能。
“没有!”那侍卫一筹莫展的摇头。
彭修盯着唐明安详的表情默然注视良久,一直紧绷着唇角不说话。
丁六带着几个侍卫把牢房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一遍,连带着每一块地砖和墙砖都一一的敲打查验过,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侯爷,都查看过了,应该是没有暗道,而且也没有外人进入过的痕迹,要不要找京兆府的人过来问问?”
“不用了,这件案子既然皇上已经交给本侯处理了,就不要再麻烦顾大人了。”彭修淡淡说道,这才把目光从唐明脸上移开,微微眯起眼睛四下里打量起这间牢房来。
整个牢房是用坚固的石条堆砌而成,地砖已经很有些年岁了,缝隙之间并没有翻新过的痕迹。
他的眸光从两侧牢房里一一扫过,最后稍稍仰头看着正对门口高高开出来的一个正方形的小窗来。
窗口很小,只比脑袋大不了多少,即使是年幼的孩童攀爬都不可能通过。
“那里进不来人的。”丁六思忖着开口,一筹莫展的深深叹了口气。
彭修不语,盯着那窗口看了一阵就收回目光,款步折回门口,来回晃动着那扇铁质的牢门,唇角慢慢攀爬上去一丝冰冷的笑容来,扭头对那侍卫问道,“你们看守的时候,这门是关着的?”
“是啊!”那侍卫如实回答,“属下一直守在门外,若是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理由听不见啊。”
“侯爷,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丁六狐疑的开口凑过去。
“给我借一架梯子,再把牢头请来。”彭修像是有意吊着众人的胃口,把手指上沾染的灰尘就着的侍卫衣服擦了擦。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那侍卫应了声,急忙应他的吩咐去办。
不多时就有人带了牢头进来。
“见过侯爷。”那老头躬身一礼。
“免了!”彭修摆摆手,抬手指了指那扇铁门,“我看别处的牢门不管是木质还是铁质,都是做成栅栏形状的,怎么这扇门,好像是密闭的?”
“侯爷有所不知。”那老头陪着笑脸道,“这间牢房是为了关押特殊重犯特制的,早十年前有个横行乡里的江洋大盗,杀人越货之后,府尹大人特意命人以三层硬石板砌了这间牢房,并且为了保险起见,在这间屋子外面又多布置了一层铁门,您看,现在虽然是锈了,这门上当时可是上了三个锁头的。平时这个牢房都是不用的,一般的犯人哪里够这个就别。因为昨儿个咱们顾大人吩咐小的说这两人是重犯,一定要和别的犯人分开来单独关押,我才给想起这个地方来。”
“是么?”彭修淡淡的应了声,感叹着浅浅呼出一口气道,“果然铜墙铁壁,是个好地方。”
“侯爷谬赞。”老头嘿嘿干笑两声,谦逊的推辞。
正在说话间,外面两个侍卫正好扛着梯子进来。
“侯爷,您要的梯子。”丁六走上前来。
“嗯!”彭修颔首,径自转身推到门口,抬手一指那小窗口的位置吩咐道,“丁六,你上去看看。”
“好!”丁六谨慎的应下,攀着梯子爬山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都仰着脖子看着史前文明之灵绝天下。
“那隔壁,就是个普通的牢房,这会儿应该是空置,没有人住的。”老头不解,狐疑道。
丁六爬上去。
他是蜂探出身,观察力异常敏锐,只目光刚刚往窗口处一落,脸色就瞬间完全沉了下来。
彭修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就完全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丁六在上面鼓捣了一阵,然后撕了一角里衣的边角,从窗口堆落的灰尘上小心翼翼的拈了点粉末裹好退了下来,呈送到彭修面前,神色凝重道,“是一种效力很强的迷香粉,香末很新,应该就是昨晚有人做了手脚。”
“怎么会?这对面是我京兆府管辖之内的牢房,什么人也不能擅自出入的。”那老头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
彭修冷笑,用手指捏了一点粉末瞧了瞧,然后一抬下巴对丁六道,“去隔壁看看。”
“是。侯爷!”丁六颔首。
“我带你们过去。”那牢头马上自告奋勇去带路。
几个人匆匆离开,一刻钟左右再行折返,丁六的手里已经多了一片撕裂的厚牛皮纸。
“侯爷,你看。”丁六道,脸色颜色沉郁非常的不好看,“属下从隔壁的窗口周边发现了几枚新钉的钉子,然后还有这张牛皮纸。侯爷所料不错,是有人利用了这间牢房的密闭设施,先用迷药迷倒唐明,然后用牛皮纸堵死了唯一的通气口,让他窒息而死的。”
好高明的杀人方法。
如果不是遇到彭修这样心细如尘的对手,怕是真就要彻底沦为一件无头公案了。
“你是说,这人是活活憋死的?”那老头长大了嘴,瞠目结舌,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迷香粉的药力很强,他自己在睡梦中根本无从察觉。”丁六道,一边忧心忡忡的看着彭修道,“侯爷,这京兆府衙门里龙蛇混杂,而且凶手现在眼睛逃之夭夭,要找出来,怕是也不容易。”
如果是外面的人进来作案,那么把所有的狱卒和在押的犯人一一盘查下去,必定就能发现线索。
但如果是有人买通了牢里的狱卒做的,那就相当于完全无迹可寻了。
“算了,不过就是个死囚,直接送去化人场吧。”彭修长出一口气,举步往外走。
“小的送您!”那牢头急忙小跑着跟上去。
“不用了,回头替本侯谢谢顾大人为我行的方便即可。”彭修一挥手,脚下健步如飞,远远的把他甩掉。
那牢头即使是有意献殷勤却也不敢再追——
这平阳侯虽然自始至终都是这么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可他不是傻子,再感觉不到他周身上下升腾起起来的杀气就等于自己找死。
彭修自己一路从牢里出来,也不等丁六就径自打马回府。
丁六处理了后面的事情之后回来复命。
“怎么才回来?我看侯爷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到底怎么回事?”陈立等在大门口,急忙上去拦他。
“先别问了,侯爷他人呢?”丁六面色不善,完全不理他的问话,火急火燎的往里走。
“侯爷在书房,从京兆府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没出来过少帅——好凶猛。”陈立担忧道,紧赶着他脚步往里走,“又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我刚刚得了消息,宫里昌珉公主一大早带着侍卫出宫,去了城外军营了。”丁六道,脚下步子越发走的飞快。
“什么?”陈立倒抽一口气凉气,一时分神险些被脚下石子绊倒。
“估计是冲着陈成去,必须马上让侯爷过去救人,去晚了,陈成的命怕是就要没了。”丁六烦躁道,说话间正赶上彭修从前面的院子里出来,他急忙一个箭步迎上去,“侯爷!”
彭修一天之内连着见了两次他这种表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又怎么了?处理个死人也能生出事端吗?”彭修语气不善的开口,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
陈立和丁六都知道他对唐明抱了希望,现在人死了,他心情不好。
“侯爷,不是牢里的事。”陈立急忙快步迎上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昌珉公主是了城外军营,八成是冲着陈成,侯爷快去救救陈成吧!”
知道那件丑事的人,现在也就只剩下他、顾大人和陈成。
昌珉公主要遮丑,虽然顾大人是朝廷命官她一时动不了,但陈成,她却绝对不能轻易放过的。
彭修闻言,着是他再怎么有城府,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他也绝难再维持冷静。
“没一个省心的!”几乎是气急败坏的一声低吼,彭修眸光一凛,杀气腾腾的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侯爷!”迎面一个婢女快步迎上来,平日里风度极好的人,竟然抬手一拨就把人掀翻在地。
那婢女凭空一跤,摔得鼻青脸肿。
“侯爷!”屁股尿流的爬起来,她几乎是带着哭腔一瘸一拐的往前追去,急急的通禀道,“侯爷,宫里昌珉公主的教养嬷嬷来了,夫人在前厅见她,特意差遣奴婢过来请您的。”
彭修脚下步子猛地一顿。
“只怕是公主是有意为之,特意叫人过来绊住侯爷的,好方便她对陈成下手!”陈立和丁六对望一眼,个个心急如焚。
“侯爷,现在要怎么办?”陈立六神无主,目光凌乱的四下里飘。
“你去告诉母亲,就说我换件衣服就来。”彭修略一沉吟,马上冷静下来对那婢女吩咐道。
“是!”那婢女忍痛应道,拖着摔伤的右腿一瘸一拐的走了。
“侯爷,那陈成那里怎么办?”丁六焦急道,身上一阵一阵的我往外冒冷汗,“想不到昌珉公主准备这么充分,这一次她像是势在必得了,怎么会把人派到咱们府上来了。”
昌珉公主现在哪里是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寻思布局的时候,分明就是有人给她支招,非要拿下陈成不可!
陈成和陈立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人当真是狠绝了要断他臂膀,不让他好过。
“丁六,你先走,去军中把陈成藏起来,我随后就到。”彭修心里冷笑一声,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觉收紧。
“那如果昌珉公主强行要人呢?”丁六还是担心。
什么人都好应付,偏偏这个昌珉公主,身份特殊,还是那么个脾气。
“她要人就随便给她一个桃运狂医最新章节。”彭修道,不耐烦的冷哼一声,“她再霸道,也不敢公然在军中把这事儿往大了张扬,你按我的吩咐去做了就行。”
昌珉公主要灭陈成的口是真,但这个理由却一定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的。
丁六想了想,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那好,我现在就去!”用力一点头,丁六转身飞快的朝后门方向掠去。
彭修目光冰冷看着他的背影,唇角那一点冰冷的笑容仿佛凝固了一般经久不散。
先是把手伸到京兆府大牢,断了他在这件事上最后的线索;然后又把陈成的下落透露给昌珉公主,以便怂恿昌珉公主去军营拿人,一边让张嬷嬷找上门来,绊住他。
从头到尾,完全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这一次,当真是遇上高手了。
“侯爷,昌珉公主怎么会怎么快查到陈成的下落的?会不会是皇上插手——”陈立惴惴不安,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
彭修办事,从来就滴水不漏,安排陈成的事情也是,做的极其隐秘,昌珉公主怎么会知道?
“不是!”彭修目色一寒,冷声打断他的话。
易明乐身后的到底是什么人?明乐姐弟和他有深仇大恨这可以理解,那人又是谁?凭什么一次次不计后果的帮她?甚至不惜算计到了当朝公主身上?
“可是看着昌珉公主之前在牢里的那个反应,今天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的。”陈立道,满面的担忧之色,“皇上马上就要赐婚下来,如果在这个时候和昌珉公主之间闹出嫌隙,以后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