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丁六恭恭敬敬的垂首回道,语气不卑不亢,“咱们都是侯爷手下,公主若是一定不信,属下可以立刻命人把此人的军籍资料拿来,给公主亲自过目!”
“你——”昌珉公主气势汹汹而来,却未想到不见彭修就先受了这么大的难为。
从昨天事发到现在,她那里也是左右生事,一直没能得空休息,此时身上伤口还隐隐作痛,气氛之下就有些头重脚轻。
她猛地就要起身,眼前一花,却又跌回椅子里。
丁六见她的状况不好,隐隐便有些担心起来——
万一让她在这里有个闪失,也是没法交代的天神禁条。
正在为难,帐外突然听到有人欣喜的一声惊呼,“见过侯爷!”
却是彭修到了!
丁六心下一喜,昌珉公主已经皱了眉。
紧跟着下一刻毡门被人从外面掀开,一声松绿锦袍,金冠束发的彭修款步跨进门来。
他一路走来,踽踽独行,并没有因为昌珉公主在场而有丝毫的不自在,只是目光略略一瞥扫了眼帐中剑拔弩张的气氛,随口问了句,“这里闹什么?”
语气不重,甚至带了几分闲适的味道,无形中却是不怒而威,让人不敢逼视。
“回禀侯爷,昌珉公主的御驾到此,前来拜会侯爷。”丁六回道,“是属下等粗鄙,不懂宫中规矩,冲撞了公主,请侯爷军法处置。”
“是么?”彭修淡淡应道,一挥手道,“那就自己先去领二十军棍,有什么话都等打完了再说。”
“是,侯爷!”丁六叩了个头,没有半句辩驳就义无反顾的爬起来退到了帐外。
当面撞见,昌珉公主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的不自在,随即却为彭修在此间非比寻常的神威慑力而深深的震撼。
“公主殿下!”彭修礼让的拱手一礼,径自走过去。
“侯爷!”怔愣片刻,昌珉公主马上调整面部表情,换了张笑脸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军棍的话,就免了吧!”
“国有国法,均有军规,他们是我带的兵,犯了错就该受罚,没有什么大事小事之说。”彭修道,也丝毫不为丁六是他的亲信而有一丝一毫替他开脱的意思。
外面紧跟着已经响起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和丁六隐忍之下的闷哼。
彭修这样,反倒让昌珉公主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她尴尬的笑了笑,垂眸下去饮茶,心里却在暗恼——
这一趟她走的实属机密,怎么彭修这么巧紧跟着就到了,究竟是谁告的密?
难道是易明乐吗?
怪不得呢,就说他不能那么好心去提醒自之鱼,却原来是打好了如意算盘,想要借此来挑拨她和平阳侯之间的关系么?
可是她人都已经来了,如果不把陈成揪出来,又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彭修径自走过去,捡了张椅子落座,马上有亲兵送了茶水上来。
彭修接过茶碗端在手里,不等昌珉公主开口,已经径自斜睨跪在地上的那小兵一眼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回——”那小兵伏在地上,立刻就要开口回话。
“哦!”昌珉公主心头一紧,急忙接口道,“方才本宫过来,这奴才进来服侍,说自己是侯爷的亲卫叫陈成的,侯爷的那个随从,我以前依稀是见过一次的,瞧着却不是他呢!”
昌珉公主这话并未言明,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瞟着彭修的反应。
彭修神色自若的低头呷了口茶然后才道,“陈成这名字很普通的,我身边的人也经常换,公主若是感兴趣,我这便叫人把军中所有叫陈成的都找来给殿下看看?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静逅佳姻全文阅读。”
诚然,彭修这摆出来的就是个不硬不软的钉子。
昌珉公主胸口里顶着一口气,想要发作,但见他脸上那般泰定自若的表情,竟又觉得完全无从发作。
无可否认,彭修此人就是有这么一种内在的威势,让人在他面前,想要无理取闹都要斟酌再三。
也得亏这人并不是这样那样只会趋炎附势的草包,怎么想,昌珉公主也还是觉得对自己这个未来的驸马人选甚为满意。
“侯爷这是要逗着本宫耍乐子呢!”脸颊微微飞红,昌珉公主不置可否的垂眸下去。
彭修嘴角勾了勾,却不再和她打马虎眼,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对站在大帐当中的副将抬了抬下巴道,“让人去军籍簿子上头查一查,把咱们军中所有叫陈成的人都给本侯叫来,让公主过目。”
“是,侯爷!”那副将也是二话不说的领命去了。
彭修和昌珉公主各自垂眸饮茶,各怀心思不再说话。
不多时那副将就去而复返,重新打开毡门走进来,把几分簿子放在彭修面前回禀道,“侯爷,军中叫陈成的一共八人,他们的军籍资料都在这里,对应的纸张已经折好做了标记,请侯爷和公主过目。除了一名随队进城搬运粮草的火头兵,其余七人末将都一并带来了,是不是现在就让他们进来?”
“嗯,叫进来吧!”彭修颔首,随手捡起其中的一本册子翻了翻。
“都进来吧!”那副将对帐外一招手,七名穿着战甲的小兵先后走进来。
彭修把手中簿子放回桌上,连带着其余两本一并推到昌珉公主面前,“公主也要看看吗?”
昌珉公主却未去看那些簿子,而是紧张的把目光从七个人脸上扫来扫去。
说实话,她并不认得陈成的长相,彭修又故意给她摆了个**阵在这里,她也不能明着开口去问,心里不由的越发暴躁和不安。
昌珉公主咬着牙暗暗权谋对策,旁边彭修却比她要实际很多,不动声色的已经重新起身,随手抽过一名士兵腰间佩刀,反手把刀一横就架在了一位“陈成”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被他这破天荒的举动吓了一跳。
昌珉公主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僵硬道,“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如果是我军中叫陈成的士兵惹了公主殿下的眼嫌,现在你需要给我一句话,本侯一定让殿下满意就是。”彭修说道,一字一顿,清晰而明了,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
“侯爷,您这是做什么?本宫——”昌珉公主的本意虽然是恨不能顺手推舟以绝后患,但彭修既然摆出了这样的姿态,却分明就是对她摆明了态度,不甘于把陈成交代出来的。
不灭了陈成的口,她不放心;而如果就此和彭修对上,她同样有顾虑。
昌珉公主张了张嘴,心乱如麻之下目光胡乱一瞥,忽而看到彭修腰间佩戴的鸾凤玉佩。
那玉佩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品,今天让张嬷嬷去平阳侯府绊住彭修只是其一,送这样东西,更是一个重要目的。
平阳侯这么快就把她送去的东西贴身带着了,这至少应该证明彭修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吧!
“本宫不过一句玩笑话,侯爷不必计较面瘫庄主的宠妻最新章节。”心里一喜的同时,昌珉公主顿时心情大好,言罢,忽而眸光一敛,摆正了神色挥挥手道,“你们也别在这里杵着了,都下去吧,本宫要和平阳侯说几句话。”
免了一场无妄之灾,众人如蒙大赦,急忙道了谢就匆匆退出帐外。
目送着一众外人离开,等到门口的毡门落下,昌珉公主突然一改方才的岑贵霸道之气,温婉垂眸一笑走过去,亲手取过彭修手里握着的长刀远远的扔了,一边嗔道,“侯爷您千万不要和本宫置气,本宫并没有逼迫于你的意思,只是——”
她说着,便是难以启齿的用力咬了咬嘴唇。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彭修淡淡的开口,抬手略一拍她的肩头就径自转身走到一盘的桌子跟前负手站住,冷笑说道,“我不怪你,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教唆你来这里的人!”
他,居然知道?!
“侯爷——”昌珉公主听着,心里暗暗一惊,立刻矢口否认,“您在说什么?什么教唆我来这里的人?本宫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公主和我之间,还要这般藏着掖着的不坦诚吗?”彭修微微一笑,回头看她一眼。
“我——”昌珉公主张了张嘴,却在触及他眸光的时候下意识的心虚往旁边别过头去。
彭修也不给她继续敷衍的机会,叹息的苦涩一笑,继续道,“陈成是我帐前右先锋,这几年频频随我出海作战,是我当之无愧的左膀右臂。现下眼见着出征在望,公主与我同心,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斩我臂膀,给我难堪的。只是公主你毕竟年岁尚轻,被有心人士挑拨利用了,也在情理之中,我不会介意的。”
昌珉公主之前也未想到彭修会推心置腹的和她说这些话,但听他言辞之间的无奈和凄凉,心里突然起了强悍的波澜。
从心底里,他对易明乐就一直带着很深的防备。
这会儿听了彭修的话,仔细想想,突然就有些后怕的感觉袭来。
她的脸色白了白,不可置信的摇头道,“这怎么会?你是说有人暗中作梗,想要你在这次出征的时候吃亏?”
“除此以外,公主还有别的更合理的解释吗?”彭修反问,语气带着淡淡自嘲的味道。
“可是——可是——”昌珉公主六神无主,一时有点理不清头绪。
她深思慌乱的在帐子里左右踱了两步,最后眉心都纠结的皱成一团,“易明乐那个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原来我也只当她是作壁上观,使点挑拨离间的小伎俩,可是,这怎么会?”
“她跟你一样,都是涉世未深,或许她也未必想的如此透彻,却保不准背后指使她的人会是什么心思了。”彭修道。
“你是说,她背后还有人作祟?”昌珉公主的声音不觉有点拔高,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彭修的手臂。
她急切的仰着脸去看他的眼睛,却在四目交接的一瞬间赫然发现,那男人的目光浩瀚如海,于广袤之间带着仿佛让他窒息的致命的吸引力。
心跳有几分不正常的快,昌珉公主顷刻之间完全愣在那里,手下即使是隔着衣服,也能清楚感知到他的体温,和衣料包裹之下紧绷的肌肉。
这是一种她此生从未有过的新奇的感受,面对一个她真心仰慕的男人有感而发。
在男女之事上,彭修比她要老套很多,自然一眼就看出她眼中异样波动的眸光。
若是换做别的地点别的场合,他是不介意就势哄她一哄的,可眼下这个时机——
“公主,你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还是早些回去吧丹皇毒医。”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背从她的指缝间退出来,彭修轻咳一声,侧身往旁边让了让,“昨晚也没睡,身子要吃不消的。”
“我还好!”昌珉公主心不在焉的应着,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你出来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定都不知道吧?”彭修压着脾气尽量的好言相劝,“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不太平,还是早些回去吧,省的陛下和娘娘挂心。”
孝宗和林皇后那里都还好说,现在只是想到昨天的刺客事件她就心有余悸。
“也好!”昌珉公主抿抿唇,转而扭头过来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要不还是麻烦侯爷你送本宫回去吧,这里距着内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一天之内,我在宫门附近出现的太频繁,也会惹人非议的。”彭修无奈笑道。
“有什么关系,了不得我就让皇兄早点把旨意颁下来好了。”昌珉公主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说话间有意无意的往他身边蹭了蹭,以尾指去勾他的袖子。
这昌珉公主清丽可人,虽然不说绝色,但也勉强可以算作是个美人。
彭修自认为不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不过他要谈风月之事,却从来都只看自己的心情。
即使对方是昌珉公主,也不例外。
抬手宠溺的揉了揉了她脑后发丝,彭修忍不住由喉咙深处溢出一声略带沙哑的浅笑,“别耍性子了,凡事总要顾及着你的名声,没得让人笑话。”
“我是当朝公主,谁敢笑话我!”昌珉公主挑眉一笑,语气倨傲。
凡事适可而止。
彭修也不再和她逞口舌之快,转身引着她往外走,“走吧,先送你回去,一会儿我还要赶着回来处理这里的军务。”
昌珉公主也知道他这样的男人不能得寸进尺,而此刻她心情好也就什么都不计较,整了整裙摆就乖乖跟着他往外走。
一顶软轿,一匹骏马。
昌珉公主的仪仗在平阳侯彭修的亲自护送至下缓缓离营往内城方向行去。
军营外面不远的半山腰,树木掩映间透出一个男子清艳绝伦的半张面孔。
“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想不到刁钻骄纵一如昌珉者也吃这一套。”宋灏眯着眼睛,沐浴着漫天灿烂的阳光,笑意款款,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偷闲躲懒的狐狸。
“人都说红粉陷阱,男人所布的温柔乡,又何尝不是女子避之不及的葬身之所。昌珉公主又怎样?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彭子楚,他只不过段数比旁人更高一筹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明乐面无表情的垂首站在他身边,看着那队仪仗从山下小径一路蜿蜒而过,唇角慢慢爬上一丝冷蔑的讽笑,“又让他化险为夷,今天又败一局,走吧!”
明乐说着,惋惜一叹,举步往身后下山的小径上走去。
宋灏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却是半晌未动。
明乐走了两步,见他没有跟上来,就狐疑的回头寻他,“你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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