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现如今我的确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娘娘难道不记得了,早在你我同出一门的时候,事情却不是这样的。”明乐冷眼盯着杯中碧绿的茶水丝毫也不在意。
易明心闻言,不由的一惊,再不敢多言。
这个死丫头,明明已经自请从易家的族谱上除名,如今扯上这等官司却又硬把之前的关系抖出来,难不成还想拉自己垫背不成。
易明心暗暗咬牙,一阵心惊之余再不敢继续挑拨——
易明乐这个丫头狠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倒是连本宫听着也好奇的很了。”一直避嫌不语的荣妃这时候才是开口。
看似煽风点火,但实际上已经轻巧的避过了那个落井下石的时机。
“是啊,三皇兄也不曾对我提过呢!”纪红纱摩挲着手里酒盅也跟着起哄。
因为她是大兴人,所以她并不希望把宋灏失踪的事和大兴方面扯上任何的关系,虽然回头想想——
若是将宋灏逼到无路可走只能退到大兴的阵营里来寻求庇护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年前我在城外遭歹人所袭遇险,不巧当时正是荆王殿下路过时救我于水火,当时因为我昏迷不醒,殿下仁心为怀便叫他的婢女带着我往南走了一段儿,待我伤势稳定了才将我放在了白水河岸的驿站。”明乐说道,半真半假的复原了一遍当初的情形,“当时因为对彼此的身份都不甚明了,所以后来阿灏找到我的时候就留了殷王府的信物在那驿站,以备着日后若是再有机会遇到我的救命恩人,也好重礼酬谢。”
言简意赅的说完,明乐就转头过去看了纪浩禹一眼道,“殿下当日救我一命,本该是我与阿灏登门当面拜谢的,可是如今阿灏他人不在京中,为了避嫌我独自登门也不方便,本来还想着来日方长,却不曾想各位娘娘却是等不得了的这般追问。既然是这样,那就改日不如撞日,今天一次性在这里把话都说开了,回头我会叫府上的管家准备一份厚礼给您送过去,聊表心意。而至于当时的具体情形么——”
“就由殿下对在座的诸位详细说明吧!”明乐冷然的一勾唇角,说着就径自递了一只手给身边的雪雁,站起来遥遥对着上座的孝宗施了一礼道,“皇上,恕明乐失礼,暂且离席片刻。”
“嗯!”孝宗面无表情的应着,明显是有点心不在焉。
旁边纪红纱的唇角突然弯起一个笑容,扯了下他的袖子道,“皇上,酒席已经差不多过半了,这大热的天气,不如就先停上片刻,叫大家出去透透气,回来再继续吧。”
孝宗这一天的心情本来就糟透了没有心情饮宴,想了一想也就点头同意了。
明乐的话到了那个份上,自然也就再没有人敢去追根揭底的去询问纪浩禹当初事情的细节,此时便是如蒙大赦,各自都被婢女扶着起身离席到外面的花园里去透气。
明乐带着两个丫头先行一步出了正殿,到了外面的回廊上却只走了两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不多时易明心等人也相继从里头出来。
易明心只就眼神不善的瞪了她一眼就面含讥诮的扶着婢女的手往花园里走去。
荣妃从里头出来倒是走过来和气的笑了笑,赔不是道:“本宫这个人心直口快,就好瞎打听,刚才在殿上的事,王妃可千万别和我计较,我可不是有意的。”
她虽然私底下和明乐之间已经达成了共识,但是两人平时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往来,各人的作风也都一如往常,只就这么看,是谁也不会料想到这个从来刻薄又善妒的荣妃会和殷王妃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娘娘多心了。”明乐淡淡说道,也不显得与她有多热络,只就神色淡漠的看着远处的花圃。
于是荣妃的面色就有些讪讪的,回头看到柳妃也被婢女扶着从殿里出来,就极有眼色的招呼了秋灵扶着她一路蜿蜒着往回廊另一头走去。
明乐听闻柳妃出来的脚步声这才收回目光看过去。
她平时若是不笑的时候,神色都极为宁和平静,不显山不露水。
柳妃迈过门槛,不经意的一抬头正是撞上她好整以暇看过来的视线,脸上表情不由的一僵,反应了一下才有些如梦初醒的愕然。
“你——”咬了下嘴唇,柳妃错愕的开口。
“娘娘想要见我不是已经很久了吗?”明乐不等她发问已经主动开口打断她的话,“前段时间我不得空,虽然是迟了些,但也还是要对娘娘说声恭喜,恭喜娘娘喜得皇子又被晋为贵妃,双喜临门,这样大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的语气平淡,完全听不出额外的情绪来,并不见的就是讽刺,却也就是叫柳妃心里极不舒服。
明乐也不管她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就从旁边的一处小径的入口处下了回廊,往花园深处走去。
柳妃看着她款款而行的背影,眼底有阴郁的色彩漫上来,然后一咬牙也带着壁珠跟了过去。
明乐往前走了一小段就停下来等着,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见柳妃从后头跟了上来。
“之前你对我一直避而不见,今天——”柳妃开口,把心里已经打了无数次腹稿的话说出来,可是不曾想才刚开了个头就已经被明乐出言打断。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什么。”明乐说道,一改之前平静冷漠的态度,言辞语气之间满满的都是嘲讽和鄙夷,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很好奇,当初白姨娘的事明明做的天衣无缝了,连她自己都死咬着秘密没有把你扯出来,我怎么就会知道了?”
“你一早就知道?”柳妃用力的掐着掌心,目光却是死死的盯在明乐脸上,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细节。
明乐略一颔首,算是默认。
距离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她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却能不动声色的忍了这么久,连一点迹象都没有露出来?
柳妃的脸色不由的白了白,看向明乐的眼神也瞬时就多了防备,迟疑了一下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样?”
“既然上一次叫你侥幸避过去了,我也就不会再旧事重提,同样的法子,我不屑于用两次。只是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的,我还是得要让你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必要再假惺惺掩饰太平了不是吗?”明说道,看着她的眼睛微微露出一个还算和煦的笑容来。
可就是看着她这样清明而冷澈的眼波,柳妃的心里就更是没底,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虚。
“不是我容不下你,也不是我无事生非,非得要与你为敌,可是你自己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你应当知道,有那么大一个把柄握在别人手里那是什么感觉?”避无可避,柳妃一狠心,咬牙迎上她的视线,飞快的说道,“你知道我的过去,知道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来的所有的秘密,我怎么能放心?你也别怪我忘恩负义或是狠心,难道换做是你,你就不会这么做吗?”
“你紧张什么?”明乐看她那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本来我不说也没打算你会良心发现或是知难而退,我不说,只是不屑于对你出手。哪怕是到了如今,你也要知道,要做我的对手或者敌人,你——”
明乐说着,就自顾摇头,“不够资格!”
“所以呢?我只是你用弃了的一颗棋子是吗?从一开始你就看不起我,从一开始你找上我就没把我当人看,你就只是想要利用我而已。”柳妃的眉目之间突然就攀爬上很浓厚的厉色,她上前一步,狠狠的瞪着明乐明艳的一张脸孔,压抑着声音低吼出来,“易明乐,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对你下手了吗?凭什么你就要高高在上?凭什么我就要处处受你挟制?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就有多高明了,在你把我当做棋子的同时,我更是从一开始就只把你看成是一块可以助我荣华富贵步步高升的垫脚石而已。我利用你入宫,得宠,我利用白姨娘嫁祸你的事你以为只是个临时起意的意外吗?呵——其实从我在这宫里站稳了脚跟开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不是继续往上爬,而是除掉你,你明白吗?从一开始我对你所有的屈
从就都是阳奉阴违的权宜之计,你真以为我会那么傻就那么心甘情愿的被你控制被你利用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从上一年万寿节的演艺风波,到后来武安侯府假白姨娘之手的嫁祸,再到今年七夕天庆湖上的那一幕,她精心筹谋的每一件事都是针对易明乐的。
可恨的是这死丫头竟是如有神助一般,每一次都叫她化险为夷,如今更是叫她当众掀了自己的底。
柳妃想着,眼底就多了一抹怨毒的神情,不过转而她就又无所谓的笑了,“不过现在话说开了也好,也省的日后还要浪费我的心力继续在你面前演戏了。你猜的全中,当初利用白姨娘给萧氏下毒然后嫁祸你的人就是我,易明清下到昌珉公主饮食里的药也是我给的,我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你,那些人不过都是命不好,做了你的替死鬼而已。”
明乐一直听着她说,一声都不吭,到了这会儿才不徐不缓的微微一笑道,“你说完了?”
她从来就不介意柳妃做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叫她存在的这么久了。
而也就是她这种漫不经心态度再次叫柳妃失控。
“没有!”柳妃大声道,面目狰狞,语气凄厉,“本宫还没有说完!”
“现在我贵为六宫之首的贵妃,还生了皇子,我什么都有了。而你,即使你混的也不赖,终究也不过区区一个殷王妃罢了。”柳妃得意道,唇角扬起,再不掩饰那种狂放而洋洋自得的笑容,“更何况现在殷王凶多吉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你以为靠上了什么有力的靠山了吗?的确,在之前皇上对殷王的确是还有几分忌惮的,可那又怎么样?一旦殷王消失,这天下还是唯我独尊一家独大!不日我的儿子荣登储君之位以后,本宫的地位就会更稳固,你以为本宫还是当年那个任由你挫圆揉扁了来拿捏的卖唱女吗?我告诉你,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别指望可以拿件事来威胁我,若是抖出了我的底,我也会抖出你的底牌了,我会去告诉皇上是你意图不轨安排我到他身边,意图和殷王联合起来,谋取他的皇位,夺取他的江山。到时候即便是我得不到好下场,你只会比我更凄惨!”
一直以来她都惶惶不安的怕有朝一日被明乐掀了底,如今身在高位只怕是这种恐惧犹胜从前,尤其她却是这般迫不及待疾言厉色的辩解就越是证明了她此刻的心虚和恐惧。
这个女人,已经被利欲熏心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明乐也懒得和她多费唇舌的讲道理,只就等她发泄完了才是优雅淡然的露出一个笑容。
“好吧,从前的事,我们就彼此揭过,作为秘密彼此都埋葬心中好了。”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明乐主动上前弯身替她拿掉沾在裙角上的一点碎草末。
终究,她也是怕被自己揭了老底的!
柳妃心里暗暗一喜,然则还不及她把这种情绪通过表情显露出来,下一刻明乐已经拍了拍手重新直起身子站在她面前,温文一笑。
“可是我手里握着你的把柄还多的是,哪怕是这一个棋逢对手,咱们彼此心照不宣,可是——”明乐说道,眼角的余光瞥见易明心正从小径深处绕过来,就故意倾身过去贴着柳妃的耳畔低声私语,一个字一个字吐气如兰极其缓慢的送进她的耳朵里,“你猜如果皇上知道娘娘你进庙烧香烧到了平阳侯那里,他会如何?”
她去见过彭修的事,易明乐怎么会知道?
柳妃全身的血液一凝,整个人突然木头一样僵在了那里,脸色铁青的说不出一句话。
“你——我——”柳妃突然就慌乱起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勉强找回了些神智,强作镇定道,“你不要信口雌黄,编排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污蔑本宫。”
“那便就当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好了,可哪怕是我编排出来的——皇上的性格有多狭隘多疑您比我清楚啊贵妃娘娘。”明乐附在她耳边轻声的笑,那笑声极其的绵软轻缓,但是依旧听的柳妃浑身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到时候如果我跟他说,五皇子并非是他亲子,你猜,他会如何?”
最后一句话,更是如同过踩在了柳妃的尾巴上,柳妃噌的一下火冒三丈,扬手就要一记耳光甩过去。
然则明乐的反应却是比她快上很多,一把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动作拦下,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的就将她甩到一旁,然后就若无其事的举步离开。
“娘娘!”柳
妃一个踉跄,往旁边扑过去好几步,壁珠急忙奔过去扶住了她。
柳妃满面杀机的回头,想要追着明乐出去的时候易明心已经从小径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我就说是你们两个贱人之间有猫腻,怎么?窝里反了?翻脸了?”易明心笑的快意,眸子里却是冰冷一片,满是嘲讽。
“明妃你说什么?”柳妃刚在明乐那里受了气,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立刻就调转矛头直指易明心,“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你出言不逊辱骂本宫,信不信本宫奏请了皇上——”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玩意儿罢了,在本宫面前还由得你来摆谱儿?”易明心却不买她的账,冷冷一笑之后,脸上表情也突然跟着冷厉下来,目光寒冷如刀锋一样刷刷的朝她脸上射过去,“你算计我母亲的事,本宫迟早会向你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等着吧,贱人!”
说完也循着方才明乐离开的方向款步离开。
一边被人威胁,一边被人辱骂,柳妃脸上表情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十分难看。
“娘娘,您可千万要沉住气啊,一会儿还得要回去赴宴,万不能叫皇上起疑。”壁珠一边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一边劝道。
“哼!”柳妃死死的掐着掌心,掌心里被指甲刺出一缕殷红的血迹来,强自隐忍了好一会儿,最终却是怒极反笑,“先叫她们再得意几天去吧,没了殷王,殷王妃还能成什么气候?真当本宫会怕了她不成?至于易明心么——也就是这几日之内的事情了。”
柳妃说着,眼底笑容突然泛滥成灾无限制的大肆渲染开来。
壁珠看在眼里,也跟着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调整好了心情,柳妃掏出帕子擦了擦掌心里的血迹,然后就面色如常的带着壁珠回了正殿。
彼时其他人也已经陆续回去,歌舞再起,继续后半场的酒宴。
不过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下半场所有人都本分老实了不少,全都都挂上得体的笑容虚以委蛇的寒暄着,一眼看去殿中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明乐事不关己的坐着看戏。
纪红纱入宫时候有自带着厨子,而起初她最得宠的几个月里孝宗也特意叫人请了精通大兴菜系的厨子入宫,今日招待纪浩禹的大部分菜系都是由纪红纱的小厨房专供,另外御书房那边也有添菜。
后半席上来就添了几样大菜,尤其是一道熏烤鹿肉香味扑鼻,刚被人从殿外端进来就已经惹的众人垂涎不止。
看到这道菜,纪浩禹立刻就是眼睛一亮,像是一时兴奋顾不得主次一般,先招呼了那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过来,取了其中烤制的色泽金黄诱人的半只鹿腿过来,动作娴熟的用特制的小刀切成均匀的薄片。
人都说在餐桌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涵养风度,果不其然。
纪浩禹的动作优雅又随意自在,骨子里的贵族气就在这一盘鹿肉前面发挥到了极致,虽然只是切肉,但看上去却是分外的赏心悦目。
不自觉的被他的美态吸引,在座众人一时都忘了动作,只就带着满足的情绪欣赏他切肉的动作。
“这一道熏烤鹿肉是红纱为了招待我特意叫御膳房做了送来的,这道菜在大兴的国宴上是必不可少的,配上这种特质的调料,味道就更是鲜美。”肉切好了,纪浩禹自己却是没吃,很有些眉飞色舞的模样,竟是纡尊降贵亲自夹了一筷子倾身过来,隔桌放在明乐面前碟子里,同时——
明乐听到他的声音清雅且飞快的由笑意绵绵的红唇之间飘飞入耳。
“我知道你还在为早上他传旨去你府上的事情怄着气呢,不若我帮你一把,借你一缕现成的东风如何?”
明乐垂眸看一眼碟子里色泽诱人的肉片,心里却很明白——
真正的重头戏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题外话------
泪奔,我对不起你们,这两天一到下半夜就困的要死不活,本来今天定了六点的闹钟想起来码的,结果没hode住,又睡过去了,今天的一万字在这里,我觉得从明天起,我还是改到下午两点来更吧,早上更的话我就拖延症一定要到头一天的下半夜才开始写/(tot)/~